林之孝忙答应”晓得”,又说了几个”是”。贾珍道:”去罢。”又问:”怎么不见蓉儿?”一声未了,只见贾蓉从钟楼里跑了出来。贾珍道:
“你瞧瞧他,我这里也还没敢说热,他倒乘凉去了!”
喝命家人啐他。那小厮们都知道贾珍素日的性子,违拗不得,有个小厮便上来向贾蓉脸上啐了一口。贾珍又道:”问着他!”那小厮便问贾蓉道:”爷还不怕热,哥儿怎么先乘凉去了?”贾蓉垂着手,一声不敢说。那贾芸,贾萍,贾芹等听见了,不但他们慌了,亦且连贾璜,贾琼等也都忙了,一个一个从墙根下慢慢的溜上来。贾珍又向贾蓉道:
“你站着作什么?还不骑了马跑到家里,告诉你娘母子去!老太太同姑娘们都来了,叫他们快来伺候。”
贾蓉听说,忙跑了出来,一叠声要马,一面抱怨道:”早都不知作什么的,这会子寻趁我。”一面又骂小子:”捆着手呢?马也拉不来。”待要打发小子去,又恐后来对出来,说不得亲自走一趟,骑马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贾珍方要抽身进去,只见张道士站在旁边陪笑,说了会话,跟了贾珍进来。
贾珍到贾母跟前,控身陪笑说:”这张爷爷进来请安。”贾母听了,忙道:”搀他来。”贾珍忙去搀了过来。那张道士先哈哈笑道:”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安康?众位奶奶小姐纳福?一向没到府里请安,老太太气色越发好了。”贾母笑道:”老神仙,你好?”
张道士陪老太太说笑了一会,就不知身份地要给宝玉说媒,被贾母婉拒,话里的意思是说两个小妾可以,正妻没门。期间又被凤姐儿打岔,讨要女儿的平安符。凤姐儿本还有意思为那马道婆的事找张道士说道说道,见张道士这么不靠谱,便打消了念头。
张道士是惯在场面上厮混的,他也不恼,又拿老太太心爱的宝玉拿来卖乖讨好,请了宝玉的通灵宝玉去了。转背就送了共有三五十件的金玉小玩意过来,强劝着宝玉收下了,张道士方退出去。
(PS:此处恨不得写个《红楼修真传》出来。张道士是散修元婴,垂涎宝玉的先天灵宝,贾府有先天大阵,高手坐镇,便趁贾母出来烧香之机,纠集一伙散修,使巧骗宝玉拿了通灵宝玉出来,转背就想裹了宝物逃跑,不想那通灵宝玉是宝玉的灵体所凝,仙界的宝物,被通灵宝玉的护体器灵将张道士拿住,百般勒索,将他和一众助纣为劣的散修身上的宝物敲诈一空,赔了夫人又折兵,贾宝玉身为谪仙之体却犹不自知。)
这里贾母与众人上了楼,在正面楼上归坐。凤姐等占了东楼。众丫头等在西楼,轮流伺候。贾珍一时来回:
“神前拈了戏,头一本《白蛇记》。”贾母问”《白蛇记》是什么故事?”贾珍道:”是汉高祖斩蛇方起首的故事。第二本是《满床笏》。”贾母笑道:”这倒是第二本上?也罢了。神佛要这样,也只得罢了。”又问第三本,贾珍道:”第三本是《南柯梦》。”贾母听了觉得兆头不好,但是是在神前拈的,更改不得,便不言语。贾珍退了下来,至外边预备着申表,焚钱粮,开戏,不在话下。
且说宝玉在楼上,坐在贾母旁边,因叫个小丫头子捧着方才那一盘子贺物,将自己的玉带上,用手翻着寻拨,一件一件的挑与贾母看。贾母因看见有个赤金点翠的麒麟,便伸手拿了起来,笑道:
“这件东西好象我看见谁家的孩子也带着这么一个的。”
宝钗笑道:
“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个小些。”
贾母道:
“是云儿有这个。”
宝玉道:
“她这么往我们家去住着,我也没看见。”
探春笑道:
“宝姐姐有心,不管什么她都记得。”
林黛玉本就心里有事,当下是最怕见光,见光就死,虽然死并不可怕,但壮志未酬,死得毫无意义,那就可怕了,这下子被探春一句话点醒,只觉得越想越有可能,自己做的事,过于匪夷所思,瞒得了贾府里的人,怕是瞒不了薛宝钗的那双慧眼、一颗灵心。只觉危机悄悄降临自己犹不自知,真的是愚钝至极,难怪被妙玉打击,心里在拼命盘算,面上却不改,在一边接话笑道:
“宝姐姐秀外慧中,观察体贴入微不说,就是这大局观念也是满园子里数着的。”
宝钗听黛玉没来由突然说她好话,只是回头装没听见。
宝玉听见史湘云有这件东西,自己便将那麒麟忙拿起来揣在怀里。一面心里又想到怕人看见他听见史湘云有了,他就留这件,因此手里揣着,却拿眼睛瞟人。只见众人都倒不大理论,惟有林黛玉瞅着他点头儿,似有赞叹之意。宝玉不觉心里没好意思起来,又掏了出来,向黛玉笑道:
“这个东西倒好顽,我替你留着,到了家穿上你带。”
林黛玉心里想事,哪有心思理他,将头一扭,说道:
“我不希罕。”
宝玉笑道:
“你果然不希罕,我少不得就拿着。”
说着又揣了起来。刚要说话,接二连三,都听见贾府打醮,女眷都在庙里,凡一应远亲近友,世家相与都来送礼。楼里热闹非凡。
虽然有危险,但是只要宝钗没抓着真正的把柄,暂时也不用怵她,黛玉看大家忙着看戏,只说是有些疲累了与贾母说了一声就带着紫鹃下楼,到一边早已备好了的厢房里去歇息。这边伺候的家人堆里有人见了,也抽空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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