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大声道:“婆婆,我不是你孙子!我从城里来,能不能让我住一晚!”
那老妇也大声道:“啊?你是我孙子啊!不对吧,我孙子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你看,就在那儿啊!他正陪我说话呢!阿强,出来见见客人!”
张信往屋内望去,哪里有那老妇“孙子”的影子?
老妇让出门口进屋,道:“进来吧。”
张信道了声谢,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跨进房门。老妇似乎忘记了关门,径直走到一张藤椅掐坐下。灯光下,这老妇走路颤巍巍的,至少有八九十岁,腰背弯得跟驼峰相似,却不持拐杖。只听她说道:“天黑了,就在这里歇一晚吧。这里有煮熟的包谷,你将就着对付一下。阿强,阿强,给客人拿包谷去!唉,这孩子,哪儿玩去了?我去给你拿吧。”转身出了后门,走向屋后菜园。
屋外风声渐起,吹得农舍木门扇来扇去,合页中发出“吱嘎、吱嘎”声响,似乎随时可能脱落。“啪”的一声,一阵大风吹得木门关了起来。
屋里只剩下张信一人坐着,心里不禁惴惴。百无聊赖之余,环顾四处,这屋子陈设简陋却打扫得十分干净,大雨过后也不见屋内有何潮湿,跟屋外的情景宛若天渊之别。支撑这农舍的几根木梁却积满灰尘和蜘蛛网。屋子正中牵了一根老旧电线,在梁上绕了一圈垂到中央,电线前端是一颗白炽灯泡,灯泡上油腻混着灰尘,也显得老旧无比,至少也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在用了。
灯光忽明忽暗,似乎电力不足。
半晌,那老妇终于端着一个青花瓷碗慢吞吞地从后门进来。那老妇说道:“你先吃着,老婆子出去一会儿。那小子太贪玩,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这时候还不回来。”转身又从后门走了出去。
张信见那碗里装着两根热腾腾的熟玉米,颗粒金黄饱满,香气扑鼻。他胃里早空,虽觉这农舍气氛诡异,这时闻到香味更是饥饿难耐,抓起一根玉米棒就啃。这玉米似乎是农家自栽的原生态玉米,入口满嘴香甜,玉米粒中的汁液遍布每一颗牙,令人舌底生津。张信吃得赞不绝口,风卷残云地吃了一根,伸手去抓另一根玉米。
手指正要碰到玉米时,“嗤……嗤……嗤……”,屋外突然传来几声磨刀声。
张信咬了一口玉米,凝神倾听屋外动静。过了一会儿,屋外只闻风声呼呼、树叶沙沙之声。
他以为刚刚听错了,或者是幻听,埋头又啃了一口玉米。
“嗤……嗤……嗤……”
张信蓦地站起,走到后门。后门的木板门紧紧关闭,从里面推不动。
这情势大非寻常,他只得提高警惕,将耳朵贴在木板门上倾听,同时轻轻呼吸,尽量不发出声音。
“嗤……嗤……嗤……”,磨刀声又起。静夜中,每当“嗤”的一声响起,张信的心脏就突地一跳。
“嗤嗤”声中,只听那老妇喃喃念道:“阿强,阿强,你今天有肉可以吃了,呵呵,呵呵!”笑声中的音调满怀欢喜,却阴森诡异,跟初见时的颤抖无力全然不同,静夜中听来不寒而栗。
“肉?”张信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她念道:“奶奶养的的生猪都被你吃光了,今晚该喂你什么,奶奶正发愁呢,这客人好巧不巧地找到这里,正好作了乖孙儿的盘中餐。嘿嘿,呵呵,嘿嘿!”
张信大惊,心道:“原来说的是我!莫非这老婆婆磨刀是要杀我?把我的肉喂给她那个叫什么‘阿强’的‘孙儿’?难道……难道……”他浑身寒毛直竖,凉风透过门板缝丝丝吹进,忍不住牙关格格相击,连忙用力咬住。
那老妇似乎没有发现张信在门后偷听,一边磨刀一边念叨着:“阿强啊,自从你打工回来,奶奶就发现你不对劲。如果不是奶奶躲得快,奶奶早就被你满口的尖牙咬死了。唉,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奶奶也不会让你去城里搬砖了。在村里养猪种玉米又有什么不好了?非要跑到城里去受罪,如今你变成这样,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听奶奶的话了吧?”
那老妇自言自语,仿佛孙子“阿强”就站在跟前,自己正在敦敦教诲,语气越发温柔:“阿强啊,你爸妈一早便出门打工,你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儿,比爱你爸你妈还爱啊!你都这样了,还能想着回到奶奶这里,奶奶好开心!阿强啊,你放心,只要你现在老老实实呆在奶奶这里,不到处乱跑,奶奶每天喂你吃肉,吃好多肉,你开心不开心?快乐不快乐?呵呵,呵呵……”
磨刀声渐低,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似是有物在挣扎。张信好奇心起,将一只眼睛凑到木板门缝上看去,只见一个人影弓着腰背站起身来,手中握着一把柴刀,正是那老妇。
只见她缓缓走到那木棚前,慢慢打开了木棚的栅栏。
随着一声怪啸,一个人影扑向老妇,刚扑到老妇身前,手指刚好差着几厘米却被什么拉住,不能进前,口中发出喝喝声。
那老妇呵呵笑着说:“乖孙儿,别急,别急,奶奶这就去杀了那客人来给你吃。”
一只被绳子拴住的“僵尸”,一个拿着柴刀的老妇,这情景诡异之极。当此处境,张信不及细思,转身逃到正门前,也不要了。
他不停扭着门把,急切间却打不开门。耳听得那老妇脚步蹒跚,“噶擦”一声打开了后门,张信大急。眼见木门打不开,“哆,哆,哆”,“哆,哆,哆”,那老妇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这时时机紧迫,刻不容缓,张信一转眼间,见到土墙上的木窗正随着风声摇晃不已,想也不想,抓住窗框,两臂用力,抬起右腿向外翻出。
他身子已从窗里钻出,正打算抬起左腿,忽感右腿被人抓住拉扯。一回头间,那老妇已到了他面前,只见她裂开嘴狞笑着,露出口中仅剩的几颗牙齿,伸出形如枯蒿的一只手抓住了他右腿小腿,另一只手扬起柴刀,作势欲劈。
在这危急万分之际,张信忽然想起手上还握着那根已经啃了一半的玉米棒。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大力,右腿奋力蹬向那老妇抓着他小腿的手腕,立时挣脱,手上的玉米棒全力向老妇脸上扔去。见玉米棒迎面飞来,老妇怒喝一声,手中柴刀一挥,顿时将玉米棒斩成两截。趁着这缓了一缓之机,张信双腿力蹬,已从窗口翻了出去。
甫一脱困,张信心中长舒一口气,脚下毫不停留。正所谓饥不择食、慌不择路,耳中似乎听到身后脚步声又起,他也不去想走不走田间小路,只是在丛丛玉米田里乱跑乱闯。
猛听得身后那老妇突然“啊”的一声惨呼,声音凄厉,穿破长空。回头看时,只见农舍灯光下,两个人影映在窗前,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抱着另一个矮小的人影低头啃噬。那老妇惨呼声渐渐微弱,不到两分钟便再也没有发出声息。四周又是一片寂静。
原来那已变成“僵尸”的“孙子”耐不住饥饿,不住挣扎。那绳索已经使用了十余年,早已老旧不堪,这时再也经受不住折腾,没挣几下便断为两截。那“孙子”脱困后感知到活人气息,等不及取下绑在腰间的绳索,马不停蹄地追着自己的奶奶而去。那老妇毕竟年迈,行动不及方当壮年的“孙子”迅速,终于成了自己“孙子”的“盘中餐”。
“叽咕,叽咕,叽咕”,那“孙子”大口吃着奶奶的肉,口边满是鲜血。他吃了一会儿,停顿下来,凝视着地下奶奶的尸体,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
张信在玉米地中穿行,只想离开那农舍越远越好。
这里好大一片农田,几十亩地里种的全是玉米,虽未成熟,却茎壮叶茂,长得几乎跟张信齐头,倒是易于躲藏。不过“僵尸”擅于分辨活人气息,能不能躲过“僵尸”的鼻子却是难说。
好容易挤出玉米地,眼前又出现一条田间小路。张信顺手摘了几根尚未成熟的玉米棒,深一脚浅一脚地从田里爬出,到路旁一个自来水龙头处洗了双手,又把摘来的玉米剥叶洗净,顺着小路回到了通向燕子沟的大路。
行了一个多小时,躲过了十几只“僵尸”,张信又感疲惫,吃了两根生玉米充饥,料想燕子沟已不再远,来到一座小桥旁的草地上,找了几棵并列生长的大树,把行李放在树下,倒在草丛中便睡了起来,却做了个噩梦。
此时已是深夜。月亮被乌云挡住,月光却照射得云层背后格外明亮。
张信深吸了一大口烟,让烟在肺中盘旋数次,张口吐出,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一轮明月,还有那满天的繁星啊……如果能回到从前,回到这一切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他看了看手上的那支烟,喃喃地道:“还是戒了吧。”拔出武士刀在树旁挖了一个小坑,从背包中掏出那盒烟和打火机,跟手上的烟蒂一起埋入了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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