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蔺妤绝不可?能拿到属于典夏的传承。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典夏的剑究竟有多么强横。
以至于,他在少年时远远望见她那翩若惊鸿、孤若皎月身姿的第一眼?,便已暗暗发誓,此生定要将那令他灵魂都在渴望中滋养震颤的剑法收入囊中。而在她古板又严谨的性?子之下,他唯一能够取巧之处,便是那颗无暇干净得从未为外物牵动的真心。
将脑海之中衣袂飞扬、飒爽动人的身影尽数挥散,铭渊抿唇扣紧掌心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与地位的法杖。
他蹉跎千年才艰难企及的这?一切,他绝不会甘心拱手让人。
“趁蔺妤还未取得典夏的认可?没?能融合她封存的剑意,”他轻轻勾了?勾唇,“杀了?她。”
低垂眼?眸面容无悲无喜的仙子雕像之下,在那玉石雕琢的剔透瞳眸之中,犹若蕴着什么悲悯天下的浩然思绪。
四?个男人无声地僵滞着,就连空气也无端凝固了?几分,稀薄的氧气被不知名的古怪又冰冷的氛围抽离冰封,就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实在是在将一切前因后果理清之后,这?四?位原本便互不甘愿俯首的一方大佬,关系比起往日独属于权势实力之争的单纯恶劣,更多了?几分杀妻夺爱的暧昧纠葛。
一袭不染白衣、腰悬长剑的剑仙意味不明地收敛眉眼?,一双清浅半遮着的琥珀色瞳眸,若有似无地望向身侧不远处绛紫为裳、天命风流的男人。
那令他撕心裂肺的凄清夜色下,容颜昳丽却?如玫瑰凋零般失了?生气的女?人虚弱阖眸,断断续续的言语自她染血的唇畔轻盈逸散而出,却?一下又一下如惊雷般轰然降临在他心头。
她让他照顾这?个当时他从未预想过有朝一日竟当真有缘得见的男人。
真正遇见墨修然的那一日,他面上虽并?未显出多少波澜与讶异,心底的澎湃狂潮却?向来无人得知。
那时的他仅仅惊异于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却?从未细细分辨这?其中怪异又无法解释的深掩的暧昧。
是什么样亡故亲人的托梦,才能够令她如此精准地形容出一个从未面见过的男人的样貌?就连额前抹额之上细密的鎏金挑花也一并?详尽地倾吐,仿佛曾经与他咫尺相对、亲昵交往过无数个日夜一般熟稔。
在获悉真相的那一刻,除了?本能而起的受蒙骗利用?而生的愠怒,他竟不合时宜地染上几分了?然与认命。
虽然不知她如何能够在时间之中逆行穿梭,可?或许这?样才是一切最为真实而可?信的答案。
他却?也只得笑自己,造化弄人,竟在不知情之时莫名为情敌做了?嫁衣。
而与此同时,一袭淡黄锦衣的少年斜倚着殿壁,狭长上扬的黑寂瞳眸正一瞬不瞬地落在不自觉拧眉静立的白衣剑仙身上,已不知就这?样在一片诡异的沉寂之中望了?多久。
沉郁眸底翻涌着什么难以辨别的繁杂情绪,南门星缓缓咬了?咬牙,冷笑着挪开视线。
很显然,当年他拼了?命也要替阿芊报那换血殒命之仇而追杀的姜佩之女?,竟正是他心心念念着尝试着复生的阿芊。而那个令他魂牵梦萦也求而不得之人,却?不仅对他横眉冷对佯装不识,还极为乖巧依赖得直往此人身后躲,似是怕极了?他一般。
真是好极了?。
一时间,南门星竟是不知该懊悔当年并?未认出她来、反倒愚蠢到放任她在他眼?皮子底下与旁人亲近,还是怨她满口谎言与虚伪的面具而执意不与他相认反而为敌,亦或是嫉妒那个能够与她相伴相知的顾光霁更多。
当然,不仅仅是顾光霁。幽邃莫测的瞳孔微微一转,冷郁视线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不远处负手而立的墨修然面上。
若从时间推进上推断,那么不论是他、顾光霁,亦或是柏己,皆是她早已不再放在心上的过往与前人,真正令他最为在意之人,反倒是这?个近百年来名声大噪的青莲圣手。
合黎山前那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横拦在柏己降世?神识之前的那道?身影,从未有一刻如此刺目,似是自被他下意识尘封的记忆之中自发顽强地挣脱开来,在识海之中横冲直撞,直四?处刺得他心头鲜血淋漓、血肉翻卷。
那时的他,甚至因那名藏月门弟子令他无端心悸的痴心与勇气,而不自觉回想起阿芊与他之间爱恨交织的种种过往,一瞬间生了?恻隐之心而在柏己神识手下短暂地救了?她一条性?命。
如今想来,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狭长上扬的眼?眸微微眯了?眯,南门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紫衣男人俊逸风流的面容,脸色不自觉更阴沉了?几分。
长相倒是极为精致隽秀,比起向来面无表情的顾光霁和眉眼?过于锐利极具攻击性?的柏己,的确更令他具有危机感。
不过,如今应当最为痛心不堪之人,反倒应是当年被她为保护墨修然而亲手以长弓击碎神识的柏己。
思及此,南门星微微一个用?力,脊背便自斜倚的殿壁之上抽离,三两步踱至似是沉吟着什么而半晌不语的柏己身侧,轻轻扬了?扬唇,少年郎般纯良懵懂的模样:“魔君大人是在想些什么?”
如今他受曦合石反噬的伤势已彻底痊愈,而柏己虽出现在此,可?以他对此人千年前相处了?许久的了?解来看,那看似平静强横的面容之下,却?似是恰到好处地深掩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衰颓与憔悴。
此刻若是动起手来,他有自信不会落得下风,故而便也无什么值得顾及。
闻言,脸廓英挺深邃的玄衣男人撩起眼?皮斜睨他一眼?,一张深邃的面容在不规则倾落而下的光线切割出的明昧交织的阴翳之下,更显出几分令人心悸的俊美。
柏己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却?似是并?未察觉南门星言语之中恶劣的深意,亦或是并?未在意,只轻描淡写地开口:“郁辛此人,或许你??并?未听闻,但他自少年时便侍奉的主上——也就是此座剑冢真正的主人,你??却?应当有所了?解。”
顾光霁若有所思地抬眸,浸冰碎玉般冷冽悦耳的声线响起:“你是说,她是铭渊自封天帝之前,最初统领天族之人的那位典夏仙子?”
柏己几不可?察地颔首:“若是如此,或许她在你我之间周旋的缘由,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随着他落地的尾音,在场三人登时不约而同地抬眸扫了?过来。
顾光霁敛眸:“可?此事与她可?在五人身份之中随意穿梭又有何关联?”
柏己辨不清意味地轻笑了?下:“典夏与铭渊,并?不仅仅是师尊与弟子的关系。”
南门星抿了?下唇角,似是回想起什么,面上故作纯善的神色尽数收起,略带几分讥诮地勾唇:“传闻之中,铭渊为救典夏仙子而斩杀了?叛徒,然而典夏最终不治陨落,故而铭渊便以她唯一的亲传弟子身份自立为天帝。不过,这?类故事也只能哄一哄你??这?帮愚蠢的所谓正道?——见到他的第一眼?我便能感受到他与我一般无二的野心与手段,想必那位典夏压根便是他亲自动的手,不过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也舍不下你??无比看重的名声罢了?。”
墨修然沉了?沉眉,若有所思道?:“若当真如此,铭渊定然不会容许典夏在陨落之前于下界留下剑冢传承——这?对他而言无异是无穷的后患。”说到这?里,他猛然一顿,一张俊美风流的面容之上尽是来不及掩饰的讶然与惊异。
柏己抬了?抬眼?,似笑非笑道?:“想通了??若是献祭神魂,以分裂灵识散入天地之间永不入轮回为代价,就连铭渊也无可?奈何。”
顾光霁猛然抬眸:“如此,每一个她便都拥有一抹属于典夏的灵识——”
“而身为蔺妤的她,则拥有着全部?的记忆与灵识,故而成为了?那个能够开启剑冢传承的‘有缘之人’。”墨修然喉头微滚,“正因如此,她先前才不愿与我??主动相认,反倒……只是抑制不住地想要亲近。”
南门星长眉狠狠拧起。他无端回想起先前她面色平静之中带着些许释然的,那些被他只当作谎言狠狠冰封于心底沉入暗夜般无边黑暗的辩解。
她曾说过,在有意识以来,便已身不由己地来到他??身边,并?为了?成全而一次又一次地陨落身死,周而复始。他原本尝试着相信,可?却?在顾光霁下一瞬拔剑相向的杀意之下,彻底断了?那一瞬间动摇的念头。
可?如今看来,或许那些话?,并?未作假。
若是她曾经在他??身侧的每一个身份,都拥有着一抹属于典夏缠绕着禁制的灵识,那么若想要达成典夏陨落前心下最为炽烈地燃烧着的执念,她便不得不无意识地在天道?指引下勘破情劫,直到一切魂灵聚集于蔺妤体内,找回全部?的记忆。
无论是公?羽若、姜芊、缪馨儿、殷和玉,灵魂之中皆至少拥有着一抹属于典夏当年献祭天道?残存逸散的灵识,生来便是为了?完成典夏遗留的夙愿而活。而蔺妤,则拥有着典夏最多的灵识,只待其余身份之中拥有的灵魂与记忆回归体内,便可?彻底觉醒那一份属于典夏传承之人的身份。
这?恐怕也是她神魂不稳,于几百年前无端陷入沉睡的缘由。
或许,在这?一点上,她并?未欺骗他。她唯一说的谎,便是他是她唯一心下所爱。
实际上,或许在她还未得知与自己身世?与命运全部?的来由之前,便已在因缘际会之下对他??四?人每一人都动了?情,却?又在动情的那一瞬勘破情劫,陨落身死。
而成为蔺妤的她,甫一得知自己曾与四?人牵扯如此深刻又暧昧的关联,一时难以自处倒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在场几人皆为五洲大陆名震一方的大能,虽说并?未将前因后果一条一条清晰地理明,心如电转,却?也在电光火石之间,领会了?几人沉默之中未尽的言语。
既然她身负如此苦衷,哪怕是招惹了?如此多不该招惹之人,却?也称不上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只需接下来将剩余那几位阴魂不散之人屏退她身侧,成为最终令她心下所属之人即可?。
不约而同的,四?人心下几乎同时闪过如此的念头。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