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王南门?星,倒真?切像是个青涩羞赧的小郎君。
只不过,贴合在他优美线条之外仍在向下滴着水的外衣,却令他无端显出几分狼狈之感,仿佛是被人有意推进?池中或是失足跌落于此一般。
怔愣只是片刻,温萝手上立马动作起来,将还未完全穿好的衣服死死拉回身前,双手飞快地窜进?水中在身侧打好了结。
她倒是一时间?忘记了,以南门?星的实力,她的神识查探不到也属正常。
只不过,她分明在动用神识之前以肉眼也四处扫了几眼,虽说此处雾气迷蒙,视野范围有限,可那?是水面平静卷舒着水汽,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温萝狐疑地抬眼打量着他一身放在此时此景显得十分突兀的打扮。
莫非……他方才和?衣浸入水中,在练闭气?她手上的动作似乎刺到了他,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激起片片温热的水浪,狭长上扬的眸子移向别处。
此处是封王台禁地,除了他,向来不会有旁人胆敢入内。
却没想到,几日?不见?的她竟然会出现在此。
她推开门?出现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察觉到。
分明是犯了禁忌,可他却并?未起杀心,反而是这几日?来好不容易平复的燥郁心情便再一次卷土重来,甚至有了些愈演愈烈的势头,直让他烦躁得不打算现身相见?。
男女有别,她多半是无意闯入,原本两人之间?的气氛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便已十分凝滞,若是此刻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见?面,恐怕要更添几分尴尬。
他却没想到,在原地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她不仅没走?,反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不偏不倚地坚定地向着他的方向缓步而来,衣衫半褪。
气息错了片刻,仅仅一瞬间?的凌乱,他便再也无法如先前那?般心沉如水。
回想起方才惊鸿一瞥之下,她雪白圆润的肩头隐在轻薄透明的衣料之间?,沾着水珠的胸前起伏的边缘被水面阻断,柔软旖旎的肉色透过那?湿透的衣料印在他眼中,她身上那?衣服穿和?不穿在他眼中已几乎没什么分别……
眼尾再次攀上一抹薄红,语气僵硬,仿佛被撞破了秘密而别扭的孩子:“你怎么在这?”
本以为空旷的池中竟陡然横空出现另一人,面上瞬间?染遍红霞,温萝下意识屈膝微蹲,池水的浮力轻柔地托举着她隐于水中的身体,仅仅露出一片盛着清水的肩窝以及水中漂浮墨发之下若隐若现的清晰锁骨:“我……我说想要沐浴,赫煜便带我来了这里……”
一时间?,先前紧绷冰冷的气氛瞬间?被氤氲温热的水汽浸润着消散,一问一答间?,防备的试探与爱恨交织的复杂不自觉地被池水涤荡而净,仅余最原始的情绪驱使着语言,在茫茫雾气之中升腾飘逸,仿佛褪去了一层又一层坚硬的心房,终于如两人此刻湿身相对一般赤.裸。
妄自揣摩他心意的属下向来为南门?星所不喜,此次赫煜自作主张以为能哄他欢心,却险些将他逼如进?退不得的绝地,他本该盛怒之下对他处以极刑,此刻却似乎被朦胧水雾浸染得慵懒了几分,竟生出几分懒得深究的情绪。
便只是低低地应了声?。
他却不知?,此刻他敛去锋芒与诡谲的面具之后,那?一张艳丽瑰绮的脸在雾气之中低了眉头,垂下了那?双上扬凤眼之中的阴郁暴戾,墨发细碎地粘在脸侧,只余与他气质极为不符的乖顺与勾人。
比起钱星刻意而为的纯良,更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红尘气。
温萝心下好笑,猜到他为何最初并?未现身并?不是难事,此刻看来,多半是她可以再一次得寸进?尺地逼近他底线的预示,她倒是无需再按捺着心下的好奇,追问道:“你出现在此……却为何如此打扮?”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蜷,视线微微下撇,落在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温萝身上。
她正仰着脸,平日?里面上那?几分病态的苍白被水汽蒸腾得显出少许血色和?濡湿,一双眼中似乎消融了冰川,再次晕上了清浅的水雾,带着几分纯粹的好奇,定定地瞧着他。
心中蓦地软了下来,无声?的退让之间?,那?句他本以为此生都不会说出口的缘由,竟就这样迎着她柔软和?煦的视线脱口而出。
“每每心神不定之时,我便会来此处沉入水中静心。”
顿了顿,眉峰压了压,红艳的唇下意识微张,那?张足以艳杀四方的脸骤然沉了下来,一副自知?冲动失言而懊恼的模样。
他此话一出,相当于变相地承认了他这几日?的心绪纷乱,温萝只需要象征性地动动脑子,便知?道是为了她。
正欲挑明再刺激他几句,殿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她反应,厚重的殿门?便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被人从外推开,一抹红色的身影瞬间?闪现在了视野之中。
眼前一花,一阵水浪翻涌,南门?星瞬间?便自原处向前进?了一丈欺近温萝身边,右手一抬将她整个人拢进?怀中微微侧身,便将她与外间?那?人完全隔绝开来。
他温热的体温透过两人之间?湿润的衣料隐隐传递了过来,揽在她肩头的手不带欲.念旖旎,只是定定地虚靠在上,带着浓浓的占有和?守护。
方才还称得上温情的气氛瞬间?被打碎,在空气中片片龟裂,池水再一次恢复了明镜般的平静。
温萝被他按在胸口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胸腔的微微震颤和?空气中瞬间?弥散的寒意,虚伪的笑意再一次缠绕上了他满含戾气的声?音:“是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来这里找我?是不是这些日?子太过安逸了些,你想来找些刺激呀?”
“王、王上恕罪!”
毫不犹豫地,门?口那?人扑通一声?干脆坚决地跪下,浓浓雾气根本让他望不见?任何不该看的东西,却依旧随着南门?星带笑的冷嘲跪地求饶,却也并?未忘记来时的使命:“罕仕来犯,赫统领已去殿前应战,遣属下来此寻王上……属下这就自己领罚!”
自南门?星身侧与右臂之间?的空隙,温萝只觉森寒剑芒穿透了层层柔和?温暖的水雾,心下一惊。
那?人竟毫不犹豫地拔剑刺向了自己的双眼。
温萝下意识抬眸,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南门?星湿润墨发之下莹白微尖的下颌。
看起来如此昳丽甚至柔弱的少年,竟会积累如此威仪,让一个几乎毫无错处的人如此毫不犹豫地下手自残。
而他此刻竟也没有办法阻止的意思,唇角挂着饶有兴味的笑意,幽邃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人手中的动作,仿佛眼前即将上演的不是什么血洒当场的血腥场面,而是唯美优雅的舞台剧。
上一秒他还如纯情温良的少年郎一般与她交谈,这一秒却又毫无滞涩地摇身一变,重新披上了残忍嗜血的沉郁外衣,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水鬼编织的幻梦一场。
温萝心中微沉。
她本以为他这些日?子的转变多少能够体现出他本人歪曲三观逐步趋正的态势,却没想到,似乎他这一面仅仅能够在她一人面前显露。
那?如果?她要救人,他又会如何选择呢?
思及此,水花声?轻响,温萝微微抬手,攥住了他垂于身侧湿透沉重的袖摆,轻轻拽了拽。
脸边紧贴的坚硬胸膛微微一僵,电光火石之间?,剑刃几乎已要触到那?人颤抖的眼球,温萝不忍地阖目。
或许,她仅仅该将任务的使命按部就班地做好,根本不必再多管闲事,节外生枝。
南门?星本性如何与她又有何干?
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总归是能够找到最合适的方式攻略他的。
却没想到,下一秒,他左手微微一动,自池水中缓缓抬起。
指尖悬垂的水珠仿佛凝滞在了空中,随着他轻弹的指尖激射而出。
只听细微到几不可闻的“叮”一声?,门?边那?人只觉得握剑的虎口一麻,长剑不可抑制地脱手坠落在地。
求生的本能令他下意识侧头避过残存的剑风,随着一声?轰响,身后墙壁划破一道深刻的长痕细碎金粉自其中窸窣而落。
望着地上那?一抹即将干涸的水痕,他灵光乍现,慌忙跪地谢恩:“多谢王上,多谢王上!”
“胆子不小,运气倒是不错,今天凑巧我心情还算好,你这双眼睛暂且自己留着吧。”难掩的轻快盖过了方才森寒的杀意,“还不出去?”
他话音刚落,门?外那?道红色身影便化?作了一道赤红的流光,转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离开之前,他还不忘好生将殿门?重新拉了回去,紧紧合拢,仿佛生怕其中猛地窜出什么食人巨兽,改了主意要将他扒皮抽筋,吞噬入腹。
南门?星变脸的技术似乎比起先前更加炉火纯青了几分,随着闭门?的沉响,他便稍稍退后了几步,垂下眸子瞧着她,以及她还未离开他袖摆的莹白指尖。
眸中毫无先前要人亲手剜下自己双眼的狠戾残酷,只余一片墨色沉沉中零星的光亮,眼角眉梢都带上一丝难以自抑的喜意。
“阿芊,等?我回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唇边的弧度如三月桃雨,春风之中带着暖意,不似先前缥缈虚无反倒是脚踏实地般落在了实处,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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