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走进室内时,第一眼见到的是床上躺着的老人。
他已不是中年模样了,鬓发散乱,满脸病容,双目紧闭,皱纹横生,每一丝缝隙里都填满了苍老的气息。
很像一个病重之人。
“纪首辅,您若是醒着就回个话吧。”
顾仪神色淡然,对着床上的人说了句话。
岑观言环顾四周,主院内几乎可称得上简陋,除眼前的雕花象牙步床外,仅有一屏风,几张桌椅,与外院中的装饰比起来格格不入。
这时,床上的人突然坐起了身,侍女为他垫上了枕头,免得起身后再倒回去。
“都先下去吧。”
纪首辅的声音透露着虚弱,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们先行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房中只剩下三人时,他又开了口:“岑大人,不走吗?”
岑观言看着面前的老者,与记忆中的纪首辅相比,无疑变了很多。只有那双眼睛,虽有些浑浊,可其中依旧隐藏着一些他不喜欢的事物。
“纪首辅有什么要事,还要特地屏退众人?”
顾仪拉过一把椅子,坐得无比顺畅,也不转头看他,只拉着岑观言,指了指身旁的木椅。
“老臣行将就木,还能说什么要事,不过是些旧事,不知岑大人能否听见而已。”
“纪首辅,除你外,只有两个人,不需要继续装着吧。”
被她戳穿的纪首辅也没有一丝慌乱,镇定地移了移枕头的位置,坐得更高了些。
“殿下说是装的,那便是了。”
“小儿近来冒犯殿下,做父亲的只能替他赔罪了。还望殿下莫与他计较,毕竟也是幼年的情分,说起来,险些也成了一家人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仪听着,转头看向岑观言,猝然间视线交汇,反而笑了。
“纪首辅可不必与本宫说曾经,更重要的是现在。纪怀枝是个蠢人,您可不是,要保他,还是要有些诚意的。”
“本宫最讨厌的便是谈情分,纪师了解的。”
她悠悠地开口,笑意依然。
“空饷案,纪家暂不插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首辅,或者说纪信芳,你当真以为本宫查不出这案子,还是你近来装病也真糊涂了,那本宫倒是忘了给您带点补品过来,再设个宴席庆贺一下。”
岑观言无奈扶额,他该明白殿下的向来不饶人,不能因为一时的迷惑便忘了这个事实。
“关于兵制一事,纪家暂退一步,殿下还小,莫要积食了。”
纪首辅的声音平和,细听已有冷意出现。
“本宫只是不能苟同纪家……某些操行问题,还是拿出些实质性东西来得实在。”
一人步步紧逼,一人退让,也不会一直退让。
岑观言看着沉默僵持的两人,出声说了句话。
“纪首辅,下官今日来得突兀,本是约了张将军一同来,可惜禁卫军如今暂交他管制,事务繁忙,还未与您赔罪。”
他紧盯着室内的那架屏风,手有些颤抖,声音倒是一贯的温和。
“岑大人何罪之有,听说犬子与您也有过几面之缘,那孩子和您多相处些,但凡学到几分,也不会如此顽劣。”
“至于张将军,也许久未见了啊。”
纪首辅长叹一声,手上的劲又松了下去。
窗边响起鸟鸣声,在秋日里显得有些突兀,岑观言转头看向窗边,只来得及捕捉到它绚丽的尾羽从空中划过的轨迹。
顾仪了然一笑,站起身来。
“中秋本宫设宴,请府中家眷过府一叙,相信纪夫人会赏脸的。纪首辅,该带的记得别忘了。”
她露出一个嘉奖的笑,给岑观言。
他唬人的功力倒是比以往强了不少,可比初次见面时刚正的书生灵光多了。
她敢亲赴纪府,自然是留了后手。没想到岑观言直接扯着张肃的旗号,明里暗里地威胁纪信芳不要轻举妄动。
窗外守着的人也退了,看来是知道这是徒劳无功的。
离开前,她想了想,还是回头丢下一句:
“纪怀枝,屏风后面你的鞋实在有些明显,下回记得收一收。”
屏风后的纪怀枝站立着,一动不动,几乎成了一座雕像。
可没有人理睬。
顾仪和岑观言已回了马车上,她搭上一边的窗棂,百无聊赖地晃着帘幕下系着的铃铛。
“岑卿今日有学习到我几分风采。”
她看向身旁人的脸,语带笑意。
“殿下,我是真与张将军说过,纪家人总有点不怀好意,总能制衡些。”
顾仪难得愣住,回过神来抛出一张帖子,正好落在岑观言膝盖上。
“你回去再拆开。”
岑观言应了声“是”,安静地靠在马车边,将帖子揣进怀里,用手触摸着上面的字迹。
随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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