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 钗儿在白梼的臂弯里醒来,看着那只尽忠职守的臂膀,先是吃了一惊, 扭头往回看,正对上白梼笑微微看过来的明亮双眼。 从这双带着光的眼睛里, 她恍惚想到昨晚上的种种孟浪,一时之间满脸绯红,忙扭头缩脖的要藏起来,却给白梼轻轻地拥在怀中:“明明已经是明媒正娶过的, 怎么还这样怕羞。”
太素看着非常的沉稳不惊,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也是跳跳窜窜的, 青涩之余又有一点难以言喻的自傲, 在此之外, 更有一种酝酿的清冽而甘美的喜悦在缓缓地漾开。 虽然从很久之前就认定了这是自己的娘子, 但从昨夜开始, 属于他的安安稳稳踏实相守的一辈子才正经开始, 他终于也扬眉吐气,真真正正是有娘子的人了。
也是直到此刻, 钗儿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胆子并不如之前想的般大!甚至堪称胆小如鼠。 她到底不敢再回头, 胸口像是揣着一只野兔,眼睛也不知往哪里看,直到突然间望见白梼给自己枕着的手臂,她心头一动, 忙将他的衣袖撩起了些, 细看他的臂上,却见手臂上干干净净, 果然那守宫砂已经消失不见,当下赶紧又把自己的袖子扯起,肌肤亦是玉雪无瑕。
等白梼跟钗儿起身,外头本城知县已经带人等候良久了。却是得胜伶俐,昨晚上伺候过两个人的酒饭后就伸长脖子盼着,果然如他的心愿,他竟比自己当了新郎还欢天喜地,自然乐得让白梼两人多相处些时候,所以不管是谁前来,一概尽忠职守地挡驾。
于是在全安又休息了一日,次日才又启程,一路上的恩爱情形不必多言,紧赶慢赶,终于在五月中回到了京师。
兵部早派了主事人等出城迎迓,白家也自然有当家们来接,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除此之外,宫中居然也特派了宦官前来。
此时白梼身上其他的伤都已经痊愈,只有腿伤还有些隐患,虽然腿上的外伤无碍了,但正如钗儿担心的一样,内里骨头愈合的不好,行动起来当然不便,这从白梼走路的姿态上就能看出一二,所以越是靠近京城,钗儿越是焦虑不安。 她心里最挂念的正是那去找寻应龙草的慕容凤枕跟清江圣女,也不知他们两个是否有所得,又能几时回来,毕竟这骨折之伤非同小可,当然是越早用灵药越好,若是回来的再晚一些,就算灵药在手,效用只怕也大打折扣,若留下一生残疾,那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城门口的几路人马远远地看到威远伯的麒麟旗,不由齐齐振奋,白家来的人除了管家之外,少楼跟他的几个知己好友也在队列之中。 白少楼其实早就按捺不住了,几乎想要打马冲上前去迎着哥哥,但因为有宫内的太监在侧,一时不敢造次,只睁大了眼睛想要找寻白梼的身影,但他的目光扫来扫去,却始终找不到白梼,少楼心里暗暗诧异。
其实不仅是少楼,其他兵部的人以及那宫中内侍也在暗暗端详,见白梼并未策马而至,反不见踪影,各自疑惑。
眼见队伍靠近,那老太监终于先笑了声,自己主动迈步迎上前去,兵部来人跟少楼等见状才也赶紧地跟随而上。
队伍之前的几个骑马的侍卫将马儿带到路旁,翻身下地,那长长的队伍也缓缓止住了。 正在这时,少楼看见得胜跑向队伍中的一辆马车,他心想这必然是大哥的车驾,虽然疑惑为何白梼竟然乘车而回,但思念之情已经盖过其他,当下也不再顾忌别的规矩,只拔腿向着那马车奔去,嘴里也激动难耐地叫了声:“大哥!”
少楼身后的单小公爷见拦不住他,十分无奈,无意中却瞧见旁边那刑部主事正将目光投向宫内的那名太监。小公爷跟着将目光转过去,却见那太监虽然满脸笑眯眯的,可是竟透出几分勉强似的,略见僵硬。 单小公爷跟少楼不同,到底是有些心机的,而且对于朝堂的事情也颇为了解,如今见这太监脸色不对,他心里咯噔一声:太监身份虽卑微,但此刻代表着的正是皇帝陛下,白梼不管再怎么位高权重只手遮天也罢,见了他很该赶紧下地行礼的,如今竟公然乘车不下……难道是……居功自傲吗?!
小公爷从来把白梼看做神祇一般,心中暗叫不好,眼珠一转便笑眯眯说道:“这……这威远伯跟边夷周旋苦战,劳神费心,如今班师回朝,长途跋涉,想想都替他觉着乏累,这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垮了,到底是他赤胆忠心,为国为君的,竟不惜己身。” 小公爷故意的扬声,便是为白梼开脱兼表白,让这太监心里有数。
只是小公爷话音未落,就见车门打开,有一道人影先跳了出来。 单小公爷一看,顿时瞠目结舌:原来下地的竟是个身材娇小的美貌女子,肤白如玉,眉眼如画,虽然着一身简简单单的布衣,却难掩天生丽质,最要命的是,小公爷一看就认出这人竟是之前齐王殿下的爱妾!
小公爷其实已经从少楼那里听说过详细过往,但突然间打了个照面,仍是惊的他忍不住“啊”地叫了出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小公爷,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那辆马车,只见金钗儿下地之后,又有一人从车内缓步走出,看那魁伟卓然的身影,自然正是白梼。
少楼更加喜欢了,双眼发亮,匆匆叫了声“姐姐”后就靠向白梼。 而金钗儿在向着少楼点了点头后,也转身伸出手臂,似乎想扶着白梼。
至于少楼,少年只以为白梼会一步跃下来,所以并没注意钗儿的动作,直到白梼落地,——就在在场众人的目光之中,他的身形突然晃了晃,竟如同站不稳似的,钗儿忙扶稳了他,与此同时得胜低头上前,躬身递了一根藤木的手杖给白梼,白梼握在手里,借着手杖之力,才终于站稳,又轻轻地吁了口气。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看呆了,少楼眨巴着眼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还是那宫中的老太监最是机敏,见状忙迈着碎步快速上前,含笑道:“威远伯这一趟着实劳苦功高,如今凯旋,可喜可贺,奴婢奉皇上的旨意前来迎接。”
白梼脸色一正,忙将手杖撇给得胜,口中肃然说道:“末将不过是奉旨出征,侥幸不负皇恩,又怎敢再劳动公公,不知公公亲临,实在怠慢不该。”说话间便双手交握,躬身要行军礼。
但就在这时,白梼身子一个趔趄,竟向着旁边倒去,幸亏得胜跟少楼都在旁边,双双抢过去扶住。 少楼总算能开口了,却急得变了调儿:“大哥!你、你怎么了?”
连内侍跟刑部主事也赶紧问道:“威远伯是怎么了,莫非受了伤?”
白梼的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汗,他皱着眉咬紧牙关:“让公公见笑了,确实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少楼最沉不住气,已经嚷道:“什么小伤,站都站不住了怎么是小伤?大哥!怎么也不见你告诉家里?”
内侍心惊不已,也赶紧催问道:“是啊威远伯,为何不见公文奏报?到底伤的如何?切勿讳疾忌医才是。” “确实并无大碍,只是惊扰到公公跟范大人,很过意不去,”白梼复又稳稳地一笑,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是在强忍,安抚人心罢了,白梼说完后又扭头对少楼道:“不要大惊小怪,更加不许回府去乱说,若是惊动了老太太,看我怎么罚你,要记住了。”
少楼的心七上八下,眼圈早红了:“好,我、我不嚷就是,可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样?若是站都站不住,回了府,老太太难道不会自己看吗?”
“住口!你还说”白梼像是生气了,脸带三分怒容。
此刻单小公爷赶紧上来打圆场:“自然要听白大哥的。白大哥,可喜又一次的得胜回朝,先前白大哥的奏报回京之时,皇上还亲口赞许,说您是我朝的常胜将军呢,小弟也实在钦佩之至,不管如何,请先受我一拜吧!”
他说着便单膝跪地拜了下去,白梼忙要拦阻,怎奈行动不便,只好让少楼帮忙搀扶起身。
给小公爷一扰,气氛放松了许多,当即,白梼先随着曹公公先行进宫面圣,钗儿便同少楼一起回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路上,少楼自然仍是刨根问底,钗儿便将白梼如何负伤,伤势严重且又没得到应龙草等都告诉了他。 听完后,少楼呆若木鸡:“姐姐,如果一直找不到应龙草,大哥难道就……”
钗儿叹了口气,说道:“不要说一直找不到,就算再晚两天,情形也难说。”她说完这句后又强打精神,含笑对少楼道:“罢了,你大哥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的,还不至于到那一步。你可要记得他的话,回府后切莫露出一点儿痕迹来。”
少楼给她温声宽慰,知道她医术了得,心里宽慰了几分,闻言又连连点头答应。 等钗儿说完,他便也道:“对了姐姐,你大概不知道呢,家里也还有一件喜事。” 原来这件喜事,就是府里的三姑娘白锦,竟要入东宫了。
少楼说道:“事情是东宫那里派了执事来提的,家里商量了几天,按照老太太的意思,本来要再等等看,至少要大哥回来商议再说。不过……三姐姐倒是很愿意,且父亲跟母亲也觉着既然三姐姐得了太子殿下青眼,咱们若不尽快答应,便有些不识抬举了,于是就定下来了。” 少楼说明后,又笑道:“还有一件好笑的,因为大哥得胜而归,三姐姐又要入东宫了,这些日子往府里走动的人格外多,连大姐姐跟二姐姐都炙手可热起来,先前给大姐姐休了的王家的那个混账东西,更舔着脸还来求呢……他还指望大姐姐吃回头草呢,又给我打了一顿扔出去了!”
“原来是这件,夫君已经跟我说了,”钗儿随口回答,听到最后忍着笑,又道:“想来你的拳脚功夫也进益了,竟也能打人了。”
少楼本要回嘴,可因为突然听见一声“夫君”,大为惊异,就忙睁大眼睛看向钗儿。 怎奈钗儿并未察觉,给他看的有些莫名,便笑道:“怎么了?我脸上难道有花?” “不、不是,”少楼微微蹙眉摇了摇头,最后说:“我只是觉着……姐姐这次回来,感觉跟先前有点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了?”钗儿却有一点心虚,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袖口。
少楼瞧着她脸上的一点点轻红,笑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像是比先前温柔了好些!对啦,以后我大概不能叫姐姐,该也改口叫嫂子了。” “你这小子竟也变得促狭了。”钗儿脸红心跳,搪塞一句后便忙转头假装看风景的往窗外打量,帘子掀起的瞬间,她的目光散乱地在人群中乱晃,心里却惦记着去面圣的白梼,不知他将如何应对,是否妥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马车持续向前,应是快到侯府了,钗儿漫不经心地打量车外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自眼前掠过! 起初钗儿并没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直到车又往前行了一会儿,她才突然醒悟了那道身影是谁,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她来不及多想就叫道:“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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