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都市言情>我在天南,望不到地北> 第五章 真实的顾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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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真实的顾洺(2 / 2)

“我永远不会因为你的过去怀疑你的本性。那些过去如果能避免,谁愿意让它发生呢?”我哽咽着,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说道,“顾洺,我信你。”

顾洺缓缓抬起头,眼角滑落滚烫的泪珠。他伸手握住我的手,骨节泛白,极力想压抑什么。

我坐在床边,双手环抱住他,柔声说道:“哭吧,没事。”

我一说话,顾洺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他泣不成声,眼泪瞬间决堤,抱着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开始还努力抑制住的低声呜咽终于变成了号啕大哭。

家庭阴影让他自卑了多年,为了和许多人成为朋友,他假扮成他们心目中的样子,可到最后跌落谷底的时候,帮他的人却寥寥无几。他心里,恐怕比谁都难过。

我就这样坐着。

顾洺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浸湿我的衣服,很快白色的棉布裙子晕开大片泪渍,温暖湿润。晚风吹过我们拥抱的身子,有些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顾洺的哭声渐渐小了,好似冬季将至林中的蝉鸣,沙哑暗沉,一抽一停。

我微微扭头,看到他舒展的眉头和紧闭的眼睛。或许是哭累了,他竟然趴在我肩上睡着了。

我好笑又无奈地扶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抽出旁边的湿纸巾,擦拭他泪痕未干的眼角。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我回头却不见人影。我安置好顾洺,起身去看。

走出门,脚边躺着一束洁白的百合。我奇怪地拾起它,嗅了嗅,上面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

我走了几步,风灌进来,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清新的、熟悉的香水味——纪梵希迷雾花园,丝芙兰今年的新款香水,李优优最喜欢的一个品牌。

香水味淡淡的,还没散去,看来她刚离开不久。

那刚才我和顾洺……

我低头看着怀中洁白无瑕的百合,花瓣上那残留的透明液体,此刻越看越觉得像是滚落的泪珠。

晚上八点,顾洺再次醒来,情绪已经平复得差不多,只是每次我看过去时,他总会尴尬地移开目光。

我知道他是在因为哭泣的事感到别扭,他晚餐没吃什么,我下楼给他买了粥,送到他手里后,找借口回了学校,打算过几天再来看他。

李优优这一晚没回宿舍。

杨冉十点多回来时满脸阴云,从抽屉里拿了什么又匆匆出去了。

而陈婷婷跑到隔壁宿舍,和一个志同道合的同学研究塔罗牌和玛雅文化。

我依旧待在冷清的宿舍里,看了会儿《犬夜叉》漫画连载,偶然瞅到床边还未使用过的手绘板,觉得不能暴殄天物,心血来潮地想利用美术基础画漫画。

故事大纲很简单,就是一个女孩追逐一个男生的步伐。

实质是南瑾和张季北的故事。

我希望他懂,又不希望他懂。

很矛盾,跟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我盘腿坐直身子,回忆起泉城中学的一草一木,埋头简单勾勒出校园、操场、教学楼……两个小时后,我笑看着手中的第一幅成品,给它配好文字,登录微博,点击“上传”,确定。

第二天,我去看点击率,浏览数据显示为10。第三天,数据没有多大变化。

看的人并不多。

没在乎这些,我依旧乐此不疲地画着、连载着。

如果每个人来这世上一遭,只为了与另一个人相遇一次,只为了在亿万光年里双眼相对的一刹那,我的抉择是,不管结局是悲伤还是甜蜜,就让一切该发生的都发生,让我在这个嘈杂的世界,独自留下与你相拥或者分离的证据。

时光会雕刻我们的容颜,而我无法将你一笔抹去。

我们之间的命运线,既然不能重新安排,就让我画下与你有关的记忆,画完这个未知的追逐故事,然后孤独老去。

04

我去看了顾洺几次,他的伤好了不少,脾气也变得更加霸道了。

星期四的下午,我吃完一份泡面,接着画漫画。在画第五节漫画稿时,顾洺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买一罐鸡汤再带几个荤菜过去,说他待在医院跟苦修一样,吃了一个星期的白菜、萝卜。他点名一定要在学校左侧的西湖楼买,别的地方的不要。

我赶过去的时候,顾洺正披着毯子,背对我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雨丝发呆。

“抱歉,来晚了。”我进门将滴水的雨伞撑开放好,愧疚一笑。

顾洺见我提着大盒小盆,笑道:“南南,你再不来,我就要出家当和尚了。”

“挺像的,袈裟都披上了。”我将带来的饭菜放到床头柜上,揭开装芋头骨汤的保温盒盖子,热气和香气氤氲开来。

我递给他一把汤勺,说:“趁热喝,回味下人间的烟火味。”

“好。”顾洺点点头,拿起保温盒,眼里迸出奇异的光芒,猴急地在里面舀着,“送肉之恩,没齿难忘。”

还是那么油嘴滑舌。我白了他一眼。

不过,顾洺能放下过去,我心里很高兴,不单单是为他,也为自己。

他以前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我看着桌上空空的玻璃杯和干黄枯萎的百合,拿起花丢进垃圾桶,转身拎起床边空空的暖水壶:“我去打水,我怀疑你是属仙人掌的,耐旱能力真强。”

到了开水房,取过电热壶烧水,等水开的时间里,我肚子难受去了趟厕所,装完瓶返回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我手里提着暖水壶,静静地停在半开的门外。

房间里,路绮雯将一碟挑出籽的石榴递到张季北面前,看着他一口一口吃进去。背后的窗外细雨蒙蒙,衬得这一幕宁静而美好。

我凝眸,眼前温馨和谐的一幕渐渐起了重影,脚下生钉,再也踏不出一步。

如果不是再度看了眼病房号,我真会怀疑自己走错了。

“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忽然,手中一轻,来人盯着我皱眉说道,“怎么不进去?”

我回过神,房内的人也朝我们看过来,一个看到我眼神一聚,另一个放下手中的碟子,笑着打招呼:“刚才还说来看病人,病人没看到,陪护也不见人。”

顾洺拿起暖水壶推门走进房间,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你们怎么会过来?”

桌子上的空花瓶里重新插上了一束海芋,一旁还搁着两个水果篮和几袋散装的瓜果礼品。

路绮雯起身说道:“在郑伯伯那里看到你的病历,开始觉得是巧合,毕竟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好奇看完资料才知道真的是你。”

“郑伯伯?”顾洺抬头,不明白路绮雯在说什么。

路绮雯笑道:“对呀,郑荣华医生,给你检查病情的那位,是我父亲的朋友。”

我闻言,回想起顾洺还昏迷着的时候,我道谢的那个为首的医生,那应该就是郑医生了。

见我沉默,顾洺走回来,靠近我,轻声喊道:“南南。”

“嗯?”我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抬头看他,目光却与他身后张季北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顾洺望着站得如一颗坚挺的螺丝钉的我,揶揄道:“我倒是不介意你给我当门神。”

我的手垂在腰间,抓了抓衣角,挪步踏入这个一点也不想进来的房间。

路绮雯看见我这副模样,连忙关心地走了过来,问:“南瑾,怎么了?好长一段日子不见你了。上次生日也是,你一声不吭地走了。”

路绮雯挽着我的胳膊,拉我坐到沙发上。她在中间,另一边是张季北。明明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我却觉得恍若隔世。

待在同一个房间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感情像把扇子,掩藏没关系,旧了没关系,撕破就不好了,如果一把崭新的纸扇,撕了一条缝,虽然修补好照样扇得出凉风,可是那条补痕看了并不舒服,宁可丢了不用。

而这条丑陋的裂缝,全是我自己造成的。揣着一腔孤勇来到上海,以为时间会停在两年前,张季北还是那个张季北。浑然不知,那个初次遇见的温暖少年,现在已不如往日般温暖,他身边,有了一个足以匹配得上他的人。

张季北斜眼看着我,眼睛里如有一盘高深的棋局,星罗棋布,无论我动哪一颗,皆是输。

我不是他眼中的将领,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想走出他控制的领域,却走进了他的迷局,身不由己,没有退路。

心里像是爬过成百上千只蚂蚁,密密麻麻,每一个细胞都敏锐地放大,感知着身旁这个人的声音、视线,很不舒服。

房间内的气氛颇为诡异,一直都是路绮雯在说话、问话,我像个木头人一样,点头、摇头、赔笑。

几分钟后,顾洺捂着肚子“哎哟”叫唤起来。

我连忙起身,紧张地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背对沙发上的两人,顾洺抓住我的胳膊,眉梢一挑,朝我调皮地一眨眼睛。

我有些意外。

他弯腰痛吟:“南南,我刚才吃撑了,扶我去下厕所,我腿不方便。”

路绮雯纳闷地说道:“你刚刚不是出去了吗?”

顾洺闻言,回头故意露出痛苦的神色,答道:“也没准,这些天随天气时好时坏,我估计是被那群人揍出了风湿。”

我忍住笑,听话地扶他往门口走。

关上门,我皱眉,撒手:“还装。”

顾洺尴尬地笑笑,随手拿过走廊上不知谁的一把伞,说:“看你很不自在,陪你出来散心,走。”

我说:“等会儿进不进去?”

“不进去。”他答。

我上下打量他还未拆绷带的胳膊,怀疑地问:“你行吗?”

顾洺伸出一根食指冲我摇了摇,不赞同地说道:“不要用一般标准衡量我。”

“嘁!”我没好气地回应道,伸手想捶他。

顾洺已经麻利地冲到了电梯门前,迅速按下按钮钻了进去,躲过我的攻击,笑道:“下面等你。”

我追过去,只从门缝中看到一双笑成细缝的眼睛,我捶了下关上的电梯门,没好气地骂了句“没心没肺的家伙”。

看他那欢快的模样,估计可以直接办出院手续了,我烦闷的心情,被他一搅和,轻松了不少。

我赶到一楼的时候,顾洺正站在屋檐下,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白色T恤包裹着他清瘦的身体。他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侧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很帅气。

“走吧。”看到我过来,顾洺撑开手里的伞。

我躲进伞下,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答应一个病患下雨天出来散步。

外面的雨那么大,天像是要塌下来。

伞外面雨水成帘,打在胳膊上,凉飕飕的,心,也凉飕飕的。

顾洺左手给我撑起一片晴空,替我挡去大部分冷雨。意外地,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陪我走着。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向前走,一路上都是如此。

在我背后,只留下一片虚幻的寂静。步子已经走进雨中,脑子还停留在房间内那两个人的身上。

我想,我根本不是什么斗士,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头一件想到的事便是弃甲而逃。只是这一次我很幸运,碰上了愿意半路相救的英雄。

05

那天等我们回去,已经很晚了,张季北和路绮雯早就离开了。

顾洺指使我每天送荤菜和骨汤,花了三个星期长了三斤肉后,心满意足地出了院。

出院后顾洺变得唠叨起来,电话、短信、微信不断朝我“轰炸”,隔三岔五还能在宿舍楼快递代收处看到他给我寄的动漫物件。

这样的热情,让我诚惶诚恐。

周六吃过午饭,罗凯约我去“柒年”品尝他做的新式咖啡。

下午五点,我到了,看他在忙,就没打扰他,自己挑了个座位坐着等他。

墙壁上的复古挂钟,时钟和分钟连成笔直的一条线,“咚咚”的声音敲醒了恍惚的我。

“摩卡冰伯爵,多加一勺糖。”罗凯将一杯刚刚调好的热咖啡放到我的面前。在之前的一个小时里,我始终盯着墙壁上张季北挂在那儿的吉他,眼都不眨。

我嘴角微扬,仰头看向罗凯,他那双黑葡萄似的澄澈眼睛正微微眯起。

罗凯走到吉他前,散漫地拨动琴弦,故意调侃:“阿南,张季北进了家电台做实习主播,恐怕不会来唱歌了。”

“这样啊……”我心中一震,端起咖啡轻抿。

他母亲住院需要人照料,实习工作肯定事情多,还要顾及路绮雯那边,不来也情有可原。

只是……只是心里为什么会觉得遗憾呢?

好像只有这个地方,才拥有我和张季北一点点完整的回忆。

罗凯在我对面优雅地入座,嘴角一扬,问:“最近过得如何?”

我说:“不好不坏,还凑合。”

“有心事?”他轻笑,眯眼笑起来,“阿南好像长大了很多。”

“啧,这么明显?”我抿嘴,抬头看他,微笑道,“人都要长大的,我也不例外。”

我端起咖啡啜了一口,舌头一卷将嘴角的沫儿舔进去,夸赞道:“你的手艺还是这么棒。”

他继续笑,道:“夸人的功力倒是有增无减。”

我笑而不语。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上来几小盘桂花糕和松子饼。

在我抬手去拿的空隙,罗凯双臂环胸,闲适地靠在背后的仿鹿皮磨砂椅上,轻声问:“知不知道‘柒年’的来历?”

“从文艺的角度来说,我只知道金鱼的记忆是七秒,不知道和你说的有无关系?”我老实地摇头。第一次看到店名,单纯觉得好听好看,仅此而已,从未想过它还有深意。

罗凯嘴角扯了扯,说:“你那个文艺的说法也对。从医学上来说,人体的细胞会进行正常的新陈代谢,每三个月替换一次,随着旧细胞的死去,新细胞就会诞生。由于不同细胞代谢的时间和间隔不同,将一身细胞全部换掉,需要七年。也就是说,在生理上,我们每七年就是另外一个人。你就是你,但你也不是你了。”

我放下即将送进嘴里的半块桂花糕,崇拜地看着他,问:“你是学生物技术的?”

“计算机。”罗凯笑道。

我完败。

我想了想,简明扼要地问:“七年,你很想变成另一个人?为什么?”

罗凯说:“当初年少,只是想忘记吧,后来才发现,理论是理论,科学是科学,我还是我,没有必然联系,算不得数。”

“想忘记什么?”我随口问道。

罗凯没有马上回答我。店门口有人叫他,他微笑摆手,起身拍了拍我的肩。

走出几步,他回头,十分温柔地说道:“今年是她去世的第八年,车祸,我的初恋。”

罗凯淡淡地说完,转身跟在一个服务员后面上了旋转螺旋梯。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像被快刀刀锋擦过,很轻,很痛。

初恋、车祸、八年……

这样严重的字眼抓得我的心脏缩成一团,那些没说完的故事,不言而喻,徒留悲伤。

我仿佛顷刻间明白了这个温柔男人背后所受的削骨残忍。他是在用自己的故事教我:时间的偏方只能治好皮外伤,有些遗憾会深入骨髓,伴随此生,能把握当下,就该去避免遗憾,坚持追寻。

倒带的回忆全部跌进巨大的黑洞,张季北这个名字突然在脑中轰鸣作响,吵得我头疼不已。

这世上有太多未知之事,祸福相生,每个人终究都要老去走进坟墓,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呢?

我的鼻子酸酸的。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我慌忙抽出纸巾擦拭脸庞,发现四周根本没人注意到我,继而不由得自嘲一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时针转动了几圈。

咖啡早已冰冷,我起身离开那张桌子。

看到旁边贴满便签的墙,我拿起一支水性笔,探身过去,在其中留下一行若隐若现的小字——我可能还会等你,飞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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