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身红衣的钟留回来之后惹得姜青诉又笑了起来,他那张脸带着络腮胡,瞧上去像个打劫的,身上难得穿得整洁,红色衬得他皮肤黝黑,瞧上去不伦不类。
姜青诉一边笑着一边拱手道:“恭喜恭喜。”
一旁的沈长释捧着地瓜干吃得高兴。
钟留走到单邪跟前立刻跪下,一旁几个伙计看得一愣一愣的。
钟留道:“钟留行事仓促,给无常大人带来不便,还请大人赎罪。”
单邪道:“我只有一件事交代。”
“无常大人请吩咐。”钟留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姜青诉越过桌面握着单邪的手,单邪朝她看了一眼才道:“下一任鬼使上任之前,不得有子。”
钟留愣了愣,这就表示他短时内不用和白球行房了?!
几个伙计都觉得这要求有些为难人,却没想到钟留立刻点头:“好好好!”
伙计:“……”
姜青诉:“……”
沈长释:“……好吃。”
姜青诉朝他瞪了一眼。
钟留花了五日,临时召集了所有钟家三岁以内的孩子,发现居然有五十多个,他们钟家千年来香火不断,分支众多,五十多个孩子中,有一个一岁半的根骨不错,他当即宣布自己要成亲了,选那孩子做下一任鬼使。
后事交代清楚了,便要回来成亲。
白球与钟留都无长辈,本想让单邪和姜青诉充当一番,坐在上位的,不过单邪拒绝了,姜青诉也不认,钟留和白球都比她岁数要长,她坐在上位心里不安。
拜天地时,两桌大餐正冒着热气儿,两位新人没那么多人间习俗,当时就将盖头先开了,然后与单邪、姜青诉和沈长释坐在一桌,拘谨地吃着这顿饭。
单邪全过程没动筷,他能坐下来勉强喝两杯酒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姜青诉吃得倒欢,反而是沈长释,地瓜干吃多了嘴里发甜,饭菜吃得有些少。
几个伙计高兴,也不知单邪与姜青诉的身份,纷纷过来敬酒,单邪觉得有些吵闹,便站起朝外走了,姜青诉爱热闹,还陪着伙计喝了两杯。
那边钟留已经有些醉了,白球还伏在他耳边夫君夫君地喊,喊得钟留面红耳赤的。
姜青诉突然想起了一事儿,于是对沈长释道:“阴阳册呢?”
沈长释问:“有事?”
“我突然觉得心里不安,你拿给我翻翻。”姜青诉说这话时眉心微皱,沈长释不疑有他,立刻将阴阳册交给了姜青诉,收回自己的手后,沈长释才觉得不对。
姜青诉握着阴阳册,抿嘴对着沈长释笑:“你是不是写过一本《白姓娘子与其夫君闺房二三事》?”
沈长释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发寒,当下姜青诉转动阴阳册,沈长释写了个开头的书立刻出现在她的手中,姜青诉将书递给了钟留,当下沈长释就要抢回来,不过一切都来不及了。
“啊啊啊——沈哥!你写的这是什么???!!!”
钟留疯了,将阴阳册丢下就朝沈长释扑过去,沈长释被钟留追着满屋子跑,一边跑一边道:“白大人!你是我嫂子啊,你你你,你怎么能骗我!”
白球捡起阴阳册看了一眼里头的内容,几个伙计围在后头观摩,几人不知在书中瞧到了什么,同时面红耳赤睁大双眼发出一声:“哇哦……”
姜青诉面容带笑,几步跨出一醉方休,背对着满屋子的热闹,深藏功与名。
谁叫沈长释写那些不正经的东西,还被单邪瞧见了,又被自己撞破了,这是他应得的。
站在门口吹风的单邪见她出来,又听着耳边钟留、沈长释共同发出的尖叫声,还有白球与其伙计压低的笑声,觉得闹腾,摇了摇头。
姜青诉走到他身边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而后挽住了对方。
单邪道:“你早就想整沈了吧?”
姜青诉眉眼带笑,有些得意:“单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当女相时便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谁让他写我呢。”
单邪轻轻笑了笑,与姜青诉一同离开了一醉方休,两人只在窗台上留下了一盒小礼,并蒂红花两朵,祝福他们。
夜深街道巷子也深,姜青诉吹着春风,手上挥舞从一醉方休门前柳树上折下来的柳条,道:“沈说,白球比钟留活得久,钟留死后若轮回转世,白球还会去寻他,若钟留成了女人,她便与他当姐妹。”
说到这儿,姜青诉朝单邪望去:“二十多年前我轮回转世时,你可担心我成了男人啊?”
单邪愣了愣,没想到她会问出这句话,于是眼眸低垂,道:“你不会的。”
“什么意思?”姜青诉不解。
单邪伸手整理了一番她额前的碎发,道:“你不会成为男子,不论轮回几次。”
姜青诉微微挑眉,问:“是因为彼岸花的缘故?”
单邪轻声笑了笑,没有否认,姜青诉以为他是默认,便觉得无趣,耸了耸肩道:“我想吃叫花鸡了。”
“走吧,去章州。”单邪道。
那一眼柔和,他将秘密藏在了心底。
从他见到姜青诉的第一眼开始,便知道她魂魄中的与众不同。
世人魂魄皆一样,轮回转世,或为男子,或为女子,或为牲畜,善恶皆存,在他眼中没什么不同。
不过姜青诉的不一样,他曾说过,她的魂魄中多了一样东西,便是那样东西,让她永生永世不会改变,将成世代女魂。
多年前的京都客栈上,午门旁,一个执黑子的黑无常,一个眼朝皇城望去的女相,两道魂魄第一次相遇,便注定了不凡。
当时阎王偷换棋子,单邪输了一局,结束后他抬头望过天,不知穹苍之上的人究竟作何想法。那人管生,他管死,千万年来从未出错,偏偏人人都一样的魂魄中,一道生生世世皆是女魂的姜青诉成了特殊。
单邪有时在想,那一局棋子究竟是阎王偷换的,还是穹苍之上的人与他对弈呢?
那人给的礼物,是藏在他身体里,难得跳动的心。
还是藏在世间不断轮回,终有一日相见,便能勾起那一颗心重新跳动的魂?
单邪不知,此刻也不想知了。
他只知姜青诉想去章州吃叫花鸡,而他愿意陪她走遍五湖四海,时常游历人间,断阴曹该断的案,道人间该道的情。
“单大人啊,夫君啊,单邪啊,邪邪啊……”姜青诉迎着头顶的月,发出几声长叹。
单邪被她这称呼逗笑,问:“怎么?”
姜青诉回眸朝他弯着双眼:“今晚的月,好圆啊。”
他望了一眼天,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最后垂在身侧的手与之十指相扣,点头:“当真好圆。”
他享过孤寂,也害怕孤寂,曾因知世间有与他一样的人存在,便想方设法去追寻,创造天地,又重回孤寂。
可他不知那日轮回井中飞出了两只蝴蝶,一只通往人间,落成了一缕女魂。
一只闯入花丛,化成了人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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