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
流萤坊市
在凛冬到来之前,伏都城都是一个昼夜颠倒的城市。
好像夜明珠,夜幕降临,黑暗涌来,才照出光辉。
流萤坊市是最亮的那几颗之一。
两人来到坊市最外围找了一个摊位坐下。
坊市被一种“约定俗成”的东西分成三层,我们一般将这种狗屁不通却又大行其道的东西叫做“规矩”。
最外围是平头百姓聚集的地方。
里面一层,是那些里外不是人的“吏”
再里面,贵族老爷,阐教和截教的道士,士人。
泾渭分明。
这规矩并不严苛,从没有人阻止普通人往里面两层钻。
这规矩也不需要严苛,因为很少有人乱窜。
大多数人,永远在自己的位置上心安理得,自得其乐,这没什么不好。
可总有一些人,喜欢把这种“自得其乐”给戳破。以一种极端的恶意,将别人与自己区分开来。
比如现在这个小摊的摊主。
这个摊主,他见杨凤穿着土布衣服,便阴阳怪气的说:“吃点什么?”
是那种能让傻子生气的语气。
杨凤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感到一阵烦躁。
今晚之前,他一直都是个自得其乐的人。现在不一样了。
他把口袋里皱巴巴的一团钱摸出来,也不知道有多少,重重拍在桌上:“我有钱。”
摊主看着那一小堆钱,惊呆了。
杨凤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强调道:“看到没,我有钱。”
双手发力。
他个子不高,但力气奇大,自下往上这么一掐,直把那摊主给掐的双脚离地。
“呜……”
摊主胡乱蹬脚,呜呜乱叫。
陈翔拉开杨凤,把那八十块钱掏出来,拍在摊主手里:“弄一桌子好吃的,剩下的不用找了。”
摊主扑跌在地,趴在地上,“呃呃”的咳了两声,惊恐的看了一眼杨凤,也不拿那钱,爬腿跑了。
杨凤盯着他的背影。
陈翔拍拍他稚嫩的肩膀:“把钱收起来。”
杨凤摇摇头,拧着眉毛搓了搓手:“我真的不在乎这东西,我只是想让这些人看看,我不是没有!”
陈翔叹息一声,把桌上的钱收了起来,放在杨凤口袋里,安慰道:“不是人人都这样的。”
杨凤抹抹眼皮,摇摇头,说:“我受够了。”
陈翔又是无奈一叹。
杨凤接着道:“我跟别人有什么两样?难道我两个鼻子三个眼?就因为我穿着这身衣服?我是怪物么?就因为我穿着这衣服,这些人就……”
他年纪还小,又不曾读过书,说到这里,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那些人。
陈翔一字一顿道:“狗眼看人低。”
杨凤仔细斟酌了“狗眼看人低”五个字,觉得很对心意,长出了一口气:“就是这样。”
陈翔拍拍他的背:“好了,待会我们去买几件衣服,他们就不这样看你了。”
杨凤摇头:“我偏不,他们看不起我,我就看得起他们?难道我要把钱穿在外面,去赚他们的高看一眼?”
陈翔闻言,摸摸鼻子,笑道:“看不出来。你人不大,心气倒不低。”
杨凤默然,他不知道心气是什么。
夜市上有人斗殴,这一幕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及至发现打人的是个小孩,都不由得瞠目结舌。
一个小青年人分开人群,走到二人身边,看看杨凤,又看看中年男人,拱了拱手,道:“二位,在下何文远,这厢有礼了。”
两人正说话,不知道哪里冒出个人来,都有些愕然。
陈翔起身,道:“有什么事吗?”
不知为什么,陈翔同别人说话时的语气,与他和杨凤说话时的语气不大一样。
何文远笑道:“没事,我就是来问问,你们怎么还不跑?”
陈翔说:“不用跑,我就在这儿等着,等他把狼廷尉的人找来,再好好的叫他开开眼。”
“原来是真人不露像,”何文远轻轻“哦”了一声,说,“可容在下坐在这里看一场好戏?”
陈翔皱眉道:“还是不要了,狗打狗,能是什么好戏?”
何文远目露异色,上下打量了陈翔一番,带着深意道:“阁下可莫要说错了话。”
陈翔皱眉。
何文远连忙摆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拍在桌子上:“一千块,买个座位。”
陈翔看也不看桌上的钱,道:“一千块,就只为了看狗打狗?”
何文远笑了,又摸出一沓钱,拍在桌子上:“两千块,我还想与这小兄弟说几句话。”
陈翔坐下,看向远方,伸手往怀里摸索什么,一边摸,一边说:“热闹是他找的,话也是你跟他说。”
何文远站着,把钱摞在一起,推到杨凤面前,笑道:“小兄弟,可愿赏脸?”
杨凤惊呆了。
杨凤毕竟还是个孩子。
哪怕刚才还大声喊着“我不在乎”。
此刻也不由得眼睛发直。
两千块,够他爹他娘种好几年的地。
但杨凤不认为自己的脸值那么多钱。
所以他没有说赏不赏脸,也没动那钱。
他拉过身边的椅子,单手递了过去:“请坐。”
何文远坐下来,正准备说话,街上却忽然骚乱起来。
不是骚乱起来,是忽然安静起来。
卖菜的吆喝声,勾栏的嬉笑声,还有杂耍艺人的刀枪碰撞声,忽然停了下来。
何文远脸上闪出玩味的笑容,自言自语道:“静街老虎,好大的威风。”
陈翔嗤然一笑:“虎?狐假虎威的狗罢了。”
杨凤分不清真笑假笑,见他们说的有趣,也笑道:“哪来的这么多野兽?”
陈翔正色道:“是禽兽。”
何文远哈哈大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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