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勉之回房换了一身崭新的儒衫,从包袱里取出一块玉牌悬佩腰间,手持一根竹仗,另一手拎着一只用宣纸包好的物什,出了朋来客栈。
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儒家认为美玉具有君子的品格与德行,而竹子有节,其内中空有气,不媚世俗,不惧寒冬,故而借竹仗来暗喻君子的无双气节。
甘勉之如此郑重打扮,已算得是盛装,他阔步向前,宛若一位登高加冕的帝王。只是行走间,右足有些跛,许是药力还未散尽的缘故。
老城主接到下人呈来的信件,打开一瞧,随即笑道:“哼,这些个读书人果然都是道貌岸然、假仁假义。”
只见信上写道:“昨晚相谈仓促,尚有诸多不明。今日晌午,萧某设宴明月楼,望请阁下前来详谈。”
甘勉之拄杖行过数条长街,他修的是浩然气,至大至刚。年岁虽幼,体格虽小,行起路来却依旧是雄姿勃发、气势凛凛。
转过街,停在一家酒楼前头,立时便有伙计跑来问道:“客官可是来用饭的?”
甘勉之抬头瞧了一眼牌匾,‘明月楼’。
盛装少年举步而入,径直去了二楼,挑中西面临窗的位置坐下,吩咐道:“去拿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来,另外把这道菜给我清蒸了。”
说着,递过一只宣纸包儿给那伙计。
伙计双手接过,笑着道:“还要别的吗?”
少年透过木窗瞧着楼前道上来往的行人,回道:“有需要我再喊你,酒要快快上来。”
伙计应了一声,匆匆取酒去了。
未过多久,楼梯传来响动,长须花白的老城主迈步上了二楼。
他在临窗处瞧见了昨晚对他出言不逊的小子,只是不曾瞧见那位萧先生。
老者入座,兀自斟了碗酒,问道:“你家先生呢?”
少年笑道:“老师还有些事要忙,不久便到,命我在此恭候阁下。”
老者饮净碗中的酒水,笑道:“怎么就只有酒,却没有菜?你们这些读书人都这般穷酸吗?”
少年举杯邀老者对饮,笑道:“穷是穷了点,酸却是没有的,菜肴已经在烹了,想必马上便会送来。”
二人对饮一杯,老者问道:“怎么,你家先生想通了?”
少年正要说些什么,店伙已端了盘子过来,远远便道:“菜来喽。”
老者见那菜式新颖,似乎从未吃过,便夹了一口来吃。不想那肉质甚为鲜美,入口即化,倒叫他好生诧异,心说这明月楼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厉害厨子。
二人闲叙一阵,老者一个人便将整盘菜吃了个干净,他迟迟不见新菜上来,当下猜到少年便只要了一盘菜,语气嘲弄道:“信上说设宴明月楼,我还当是多大排场,原来只不过一壶酒、一碟菜,老夫说你们读书人穷酸,可有说错?”
少年干了碗酒,笑问道:“这道菜可酸吗?”
老者不知他此言何意,回道:“不酸,很适口。”
少年拍桌大笑起来,良久不绝,简直要将眼泪笑出来。
老者喝道:“你笑什么?”
少年抬起右腿砰的一声放到桌子上,掀开裤管,拆掉染血的布条,小腿肚上赫然剜掉一大块肉下去,足有碗口大小。
少年笑道:“老匹夫,你昨晚是怎么说的?读书人的肉酸?小爷我的肉,你吃起来不是挺香的吗?”
老者顿觉腹中一阵翻腾,已是恶心至极,恨不能连同昨晚的饭菜一并呕出来,他瞧向对座那个笑容十分灿烂的孩子,骂了一句:“你这疯子。”
他叫甘勉之,一个十二岁的狠人。
少年笑着笑着,忽然不笑,冷下脸来,厉声道:“老匹夫,往后少在人前吹牛逼,尤其是一心求真的读书人面前,你可要长记性。”
老者怒喝道:“小畜生,老夫这便叫你死。”
说着一掌拍向了那少年的天灵盖,眼见已是必死的局面,谁料那少年腰间玉佩忽然发红发烫,一片刺目的亮光闪过之后,少年与城主之间凭空显化出一尊金芒盛烈的光影,依稀是个书生模样。
那光影看向少年,含笑道:“勉之性情太过率直刚烈,好叫为师头疼。不过倒也不需改,勉之的性子为师是喜欢的。你下楼去吧,一早安生下来,好好养伤,此处交给为师便是。”
少年愣愣的行了一礼,恭敬道:“学生告退。”
甘勉之缓缓下楼,身后响起老师的声音,“此地将有不测发生,诸位速速退走。”
甘勉之右腿伤势严重,行路有些迟缓,待他走出店门以后,整栋明月楼忽然之间瓦砾纷飞、房梁崩断,转眼已成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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