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都是真性情,范正群的媳妇儿,瞿小玲,很快和邻居打成一片。隔三差五就往别家送点儿粮油米面,说是新入职学校发的员工福利,压根儿吃不了那么多。这股从东北来的热情之风吹美了老太太和一帮家长,吹苦了那几个泼皮兔崽子。
大杂院里,三个人正凑一堆被家长勒令择菜,边择边聊。
李东东一通乱掐,豆角剥完不剩几粒儿:“就那瞿阿姨,回回来我家送东西都说顺便看看数学卷子,我哪儿写了呀!”
虎子道:“你还说呢,我爹妈不也是么。知道你们这儿搬来个老师,恨不得让我直接睡在大杂院,上回她去面馆,冲我一乐,吓得我腿肚子直抽筋儿!”
“能理解,都说高考是人生分水岭,咱也快被分了。”大福掸掸垃圾袋,“早知道少爷教题那会儿我就好好学了。我婶婶现在也恨不得天天拉着瞿阿姨上我家吃饭,就为了让她给我讲课。”
说到这,几个人就蔫儿巴了。
半个多月过去,杨立辉家修车厂吃了官司,该赔的赔,该判的判,城西势力就这样散了。城东走了个宋岑如,周围渐渐不再有人聊及8号院。先前一直荒废着的篮球场片区和烂尾楼也终于被政府提上日程,社会小青年们再也没了聚众斗殴的场地。
而李东东这几个即将迎来高三,社会共识里极为重要的人生转折点之一,关于未来要走哪条路,他们不能说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只是不知所措。
这些变化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其实没什么感触,但他们却知道,有些东西就是没了就是没了,一去不复返了。
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倾轧过的辙痕总有一天会被风抚平,谁也拦不住。
这样的变化犹如蝴蝶效应,生活里的一点小波动足以掀起狂风,霍北大概是感触最深的一个。范正群的提议他还没琢磨透,老太太这边突然出了点事。
其实自上次陆平突发心绞痛他就多了个心眼,所以霍北强行带老太太去医院做了次检查。以最终检查结果和病患本人的身体素质来看,医生建议在经济条件充足的情况下可以考虑手术。
就为这事儿陆平和霍北今天在医院门口吵了一架,一个觉得自己能挺,没必要浪费钱,一个觉得不拿身体当回事,老观念遗留下来的臭毛病。
为了照顾老太太情绪,霍北几乎没有大声说话,全程听她骂街了,也可能是因为他记着答应过宋岑如,不跟姥姥对着干。
回来之后,俩人各自回房互相不搭理。霍北拿了张草稿纸伏在桌前算账,刨去常规药费、理疗费、针灸材料等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再算上陆平退役陆军身份的国家补贴和医疗优惠,如果要做手术的话的确还需要攒一大笔钱。
半小时后他上便利店买了包烟,出门就点上了。
戒烟一整年,复吸从得知宋岑如要走的第二天开始。今天不会抽那么猛,最多两根儿,待会等散光了再回去。
他很少有这么颓丧的时候,一次从福利院逃跑,一次没赶上宋岑如搬家,一次现在。
人都有恐惧,霍北喜欢把它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他其实很不屑于展露脆弱,这会儿却在春寒地冻的大街上思考起未来。
身为孤儿,从小的经历就教会他一件事,你永远不知道明天还吃不吃的上饭,人一旦开始害怕失去就会变得束手束脚,所以他不爱考虑太遥远的事,崇尚今朝有酒今朝醉,屏蔽一切有可能牵绊住他的东西。
不过有些事该发生就是会发生,霍北已经被宋岑如绊住,老太太的病也已经发展到这步。当下这种情况逃避不是办法,他很清楚,也没准备逃,只是需要找个角落喘口气儿。
烟快要燃尽,星火离着手指特别近,烫的很。霍北撵了烟头,隔着衣服摩挲颈间的竹子,怕它被沾上烟味儿。
......
别院灯火通明,绿叶已经冒出第二茬,苏城的春季回温就是比北方更快些。
客厅摆了两个大行李箱,宋岑如从顶层书房下来,准备送华叔出门。
关于读书去向的讨论已经有了结果,宋文景遂了他的愿,除了每月固定时间打笔钱,请了老师专门教他商课,剩下的都不管了,今后这栋房子就宋岑如一个人住。
“阿竹啊,每晚睡前记得检查门窗,现在天气还凉,千万别冻感冒了。”华叔苦口婆心的交代,眼神里都是担忧。
“我知道,您放心。”宋岑如道。
华叔又说:“有什么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不要自己扛。每天吃的饭一定要注意,档次太低的餐厅不要点。还有,你每天上学最好打车去,在学校就尽量低调些。”他讲完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叹了好长一口气,“哎哟......跟你说这些干啥,我们少爷已经够低调了。”
“华叔,我不是小孩儿了,会照顾自己的。”宋岑如看着他。
“个么你才十五,怎么不就不是小孩了呀!”华叔操心的要命,这孩子处境有多难他都看在眼里,现在连雇主的坏话也敢说了,“你妈妈这次真的有点过分,谢先生重要你也很重要的呀,怎么好忍心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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