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镇鬼渊被平定, 沧浪宫的积雪化尽, 万物竞发, 春意盎然时, 无论有什么心意都能大方坦诚。
段暄光好像看破了什么, 却没有拆穿, 沉默许久,重重点了点头。
鬼族与人界的战至后期时,药师终于发现鬼雨和鬼族之间牵连, 知道了很多被杀死的鬼兵再度复生的真相。
如果解决不了鬼雨,鬼族就会源源不断, 这个发现让大小仙门都陷入了绝望和沮丧之中, 直到昏迷多日的虞探微醒来。
她提议以三大派为首,举仙门与苗疆之力, 以大阵强行封禁镇鬼渊,而密音山一位面貌年轻的禅师自请对付妖主玄峥,而戚求影戚求影则作为前锋对付鬼君。
那一战的镇鬼渊堪比炼狱。
大阵落成需要一天一夜,鬼族预感到危机,发疯似地往外突破, 仙门和人族死守在外围,几乎是以身躯筑成防线,鬼雨被染成了血雨,入目之处只有一片鲜红。
战势最危急的时候,段暄光曾被苗疆主君和他那位表哥抓了回去,然而当戚求影深入镇鬼渊,与鬼君死战之际,一道流光似的人影猝不及防地从天而降,从苗疆大本营里逃出来的少主也成了对付鬼君的前锋。
在后世关于天倾之战的所有传闻里,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妙权禅师巧心巧智运筹帷幄,分毫未伤就将妖主打下镇鬼渊;戚求影孤注一掷独对鬼君,以一己之力撕碎了鬼族最残暴,最具威胁的统治者,成为了受人敬仰敬重,人人艳羡的惊鸿君。
然而真相是妙权以情相邀,背叛故旧,背负着斩妖除魔的美名愧怍了二十年,夜梦缠身,不得解脱。
而戚求影的美名是用段暄光的命换来的,杀死鬼君的也从来不是戚求影一个人。
彼时戚求影不过二十二,即便手握春秋冷,也难以抵抗鬼君凶悍恐怖的杀势,段暄光赶到时他已经杀红了眼,浑身浴血,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段暄光一剑分开两人,一把抱住他,眉头皱起来,动作却很果断:我来帮你。
戚求影撑着剑站起来,某一瞬只以为自己做梦,可当段暄光的脸真真切切出现在面前时,他没有兴奋,反而痛苦不甘:镇鬼渊马上就要被封禁你为什么要来?
段暄光一怔,眼眶很快就红了,却没有流泪:你不是还有秘密要告诉我吗?我没听到秘密你就不准死!
无晴剑出鞘,带着凌厉的杀光,戚求影摇摇晃晃站稳,抬头看见已经缓缓成型的结界,慢慢露出一个几乎称得上温柔的笑:好。
春秋冷也感应到主人几近入魔的恶念,再度暴涨剑光。
谁都可以死,段暄光不可以。
想要段暄光死的人都该死。
他已经不记得那一战具体是怎么出招怎么防守打了多久,他只记得鬼君的长刀很锋利,好几次险些砍掉了他的头颅,对方为了鬼族的存亡,宁死不肯收手,到了最后的战斗已经全凭本能。
他和段暄光以二对一,拖着重伤之躯把鬼君拆得七七八八,鬼君失去了一条左腿和一只右手,难以站立,只仰倒在血泊之中,他定定看着天幕上缓缓闭合的结界,长刀就摔在手边,却再也无法举起。
鬼君闭了闭眼,看着同样重伤凄惨的戚求影和段暄光,终于开口说话:我低估了你们杀我的决心可你们也低估了我身为君王的决心。
为了鬼族,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笑了一下,伸出仅剩的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捅穿了自己的胸膛,从里面取出一颗鲜血淋漓,鬼气流转的元丹。
戚求影脸色一变,那元丹缓缓上浮,随着一声猝不及防的巨响,整座镇鬼渊都摇撼起来。
鬼君自爆,万鬼同哭,原本坚不可摧的结界出现裂痕,摇摇欲坠,那些失去管束的鬼族开始最后的殊死一搏,而在自爆最中心的戚求影和段暄光当场就昏了过去。
戚求影再度醒来时,是因为听到了惊惶的哭声。
他强撑着睁开眼,却看见一双狼狈通红的眼睛,鬼君的自爆猝不及防,他当时只来得及把段暄光护在身下,自己却全无防备。
怎么哭了别哭,他一开口,喉咙却像被刀割似的,腥甜的液体漫上喉咙,顺着唇角往下淌。
段暄光手忙脚乱地擦去他唇边的血迹:你别说话你别再说话了
我没事他话音落,这才发现身体已经失去知觉,微微低头,一把长刀从他的后腰贯穿到前腹,而鬼君用一条腿支撑着跪在他身后,已经咽了气,显然是用尽全力的一击。
只差一点点,这把刀就能将戚求影和段暄光一起捅个对穿。
段暄光被戚求影罩在怀里,此刻却一动不敢动,只能仰面躺着,不住掉眼泪:你忍着点,我帮你把刀拔出来我带你出去。
耳边是两境交兵的战声,段暄光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看着那从肉中穿出的刀刃,咬了咬牙,狠狠一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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