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毋庸置疑的终极j人,生命里唯一意外,同时也是唯一改变了他生命的意外,正在旁边捞面。
如果没有贺白帆呢?也许他会循规蹈矩地上学,毕业,工作,奋发图强。也许他会交女朋友,然后在某一天惊觉自己原来喜欢男的。也许他会一直单身,从讲师升到副教授再升正教授,最后得到一个献身科研的美名。也许他会在洪大附近买套小房子,开车上班,低声咒骂早高峰的拥堵。
咱们明天到得晚,后天我就得进组开工,贺白帆已经接了几部抖音短剧的拍摄工作,你先将就一下,等我忙完这阵咱们再去挑家具,好不好?
卢也说:有很多东西要买?他们租的房子是精装修。
对啊,贺白帆从锅里挑出最后一根意面,振振有词地说,床上四件套该换了。那个沙发颜色不好看,我想铺张毯子遮一下。还有办公椅你坐的时间长,必须换个舒服的。你觉得咱们要不要养点绿植?可以放在书房飘窗,那扇窗户外面没有树,景色不好。
果然是艺术家啊,卢也心道。他对家居用品的要求向来只有能用。
好,卢也认真应下,我等你。
***
从方家村出来已经将近八点,两人前往汉口江滩。
其实时间有些晚了汉口离他们很远,这会儿又堵车,开过去起码得一个小时。
但贺白帆想去,而卢也想陪他。
天空又开始落雨,雨势较下午更大,在车窗划下一道道细长的水痕。大概也是下雨的缘故,江滩人并不多,两人并肩走了一阵,贺白帆说:坐会儿?
卢也四下看看,选一块较大的石头,用纸巾擦干上面的水。
他和贺白帆曲腿而坐,撑着伞,眼前是黑漆漆的江面和对岸灯火闪烁的高楼。其实,虽然在武汉待了十多年,但卢也对长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洪大离江滩太远,他很少来。
贺白帆轻声说:小时候我妈带我过来玩,我滑了一跤,差点摔进水里幸亏旁边有个大姐拽住了。
好危险。
嗯,吓坏我妈了,回去还因为这事和我爸吵了一架。
贺白帆的语气非常平静,还带着一点回忆童年的笑意,卢也伸手扣住他的手。
所以后来他教你游泳?
对。他说,住在长江边上的人怎么能不会游泳?其实他也游得一般,为了教我,又跟教练重学一遍。后来他还横渡过长江,从武昌游过来,上了岸,连灌两瓶红牛。
雨珠打在伞面上,声音闷而轻。
贺白帆又说到小时候跟他爸在江边钓鱼,干坐一下午,脸都晒红了,竟然一条也钓不上来。
远处,雨水落进漆黑的江面,寂静无声。
我爸最后还有意识的时候,交待了两件事:第一是我和我妈都要好好的,保重身体;第二是他的骨灰撒进长江。但我没做到第二件,总觉得那样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立个墓碑,想见他的时候至少还有东西可看。
今年清明,他带卢也去墓园祭拜了父亲。
江河万古,人生是多么渺小的一瞬。人生的团圆相聚,又只是一瞬的一瞬,就像雨滴入水的一刹那。
面向滔滔江水,卢也忽然感到荒凉,他连忙看向贺白帆,心有灵犀似的,贺白帆也看他,对岸的灯光遥遥照过来,映在贺白帆的瞳孔中。
怎么了?贺白帆低声问。
突然有点舍不得武汉,卢也用力笑了笑,以前刚来的时候特别不适应,夏天热,冬天又没暖气,冷得要命,我就想以后一定要回北方但还是待了这么多年。直到这一刻,他意识到,他是真正意义上要和这里告别了。从少年到成年,他一度对这个城市非常厌恶,后来遇见贺白帆,又在此地享受了前所未有的爱。以至于他已经无法用喜欢或厌恶来描述他对武汉的感情,可以确定的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交给了这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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