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走进了从未踏足过的后院,见到了师父。
师父转过头看他,说不上是什么神情,和往日似乎没什么不同。
被师父遮挡了大半的人也朝他投来视线,唇边带笑,像是位脾气极好的仙。
叶辛没有见过无泽,但他师父是仙,能与他师父这样站在一起的自然也是仙。
他走上前去,先是拜过师父,再拜过无泽,规规矩矩唤了一句“上仙”。
而后,他转向沉玉,想说明来意:“师父,我想……”
他只说了几个字,那双清亮的眸子便骤然一颤,被震惊和茫然占据填满,再说不出话来。
一道犹如利刃的黑气划开了他的颈,连同嗓子也被划破,发不出声音,他一想说话,嘴里便不断地冒出血来。
他伸出手去,也许是想求救,也许是为了别的,但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无泽一簇邪火丢下,毁尸灭迹,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个叫叶辛的少年了。
沉玉的白衣和脸上都溅到了血,无泽抬起手指替他抹去,神情冷淡。
“沉玉,你该再谨慎些的。”
他其实不是非杀人不可,仙州已经知道他的存在,被人看见没什么所谓,偏偏地点不对,此事若是传出去,沉玉就得担上一个与罪仙私通的罪名,届时仙州必要拿此事来做文章,保不齐又要将沉玉送上斥仙台……
想到斥仙台,无泽便有些烦躁。
沉玉这些年闹上斥仙台的事并不少,再上一次也未必会有事,他明知如此,却还是立刻动手杀人灭口,这多少有点上赶着护人了。
沉玉自己都不在意,他勤快个什么劲?
而且,不单是怕沉玉为此事上斥仙台,他更怕的是沉玉比他先动手杀人。
无泽突然发现,他在业狱待了三百年,不怕天道报应在自己身上,却怕天道会报应在别人身上。
这个事实让无泽感到心烦意乱。
从血溅到脸上那一刻开始,沉玉便再没有说话。等到叶辛的尸体被烧干净,只剩下一块玉牌静静躺在地上,他沉寂的眸光这才动了动,将那块玉牌拾了起来。
仙州的玉牌材质特殊,没被烧毁。
死的是自己的徒弟,沉玉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玉牌握在手中时,他觉得上面或许残存着主人的体温。
无泽过来将玉牌取走,仍是不大高兴,道:“此事我会处理,仙州若是问起,你只说不知。”
“……嗯。”沉玉捻着触碰过玉牌的手指,垂着眸子应了一声。
见他有些心不在焉,无泽用指背抬了一下他的下巴,道:“好了,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你不是也不喜欢这个弟子么,死了便死了。”
他语气不痛不痒,沉玉被他牵着往屋里走,听他又道:“把衣服换了吧,血味难闻。”
沉玉目光垂落,看着他抓自己的手指,片刻后低声应道:“嗯……”
第90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修仙世家和仙州联络的方式便是信鸟, 这些信鸟养在仙州,与各家仙府的童子一样,是捏出来的, 灵性极强,身上带着仙气, 能穿过界门飞入仙州。
花川很早就传出了祝欲身上有魇的消息,徐长因死后, 徐家便放来信鸟讨要说法,那信鸟停在正机缘, 没人管顾。如今花川出事,薛家也跟着死了个薛知礼,魇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倘若此时宣业上仙为救那个罪仙后人,真做出什么毁坏仙州根基的事来,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天下苍生都要为此受罪。
在这番共识下, 修仙世家自然是坐不住,纷纷放出信鸟。
十命不在仙州, 这些信鸟飞入正机缘,只能寻个枝桠停着,没人拆信。
但坏就坏在,正机缘的主人不在,还有一只灵兽和一个不人不鬼的徐音在。
若是十命在,那些信定然会被烧去不少,但雪鸮不懂这些,徐音更是不懂。他们只知道突然飞来了很多白鸟,个个脚上都挂着东西, 一动不动地停在树枝上。
令更死后,雪鸮就被养在正机缘,它见过十命将信鸟脚上的东西取下,便有样学样,化小身形,领着徐音将所有信鸟脚上绑着的信解了下来。
但他们不知道,为了避着风霜雨雪,这些信纸上都有灵力,若是拆下来放着不管,在仙州这样的地方就容易“乱跑”。
于是这些信也如同长了翅膀的信鸟一样,飞入仙州各处,且丝毫没有规矩,哪座仙府都敢飞进去。
就连宴春风都有。祝欲看到的,正巧是浮山齐家的来信。信中言之凿凿,据理力争,恳请仙州严查他身上有魇,以及徐长因之死的事,给修仙世家和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说是恳请,言语间倒是早就给他定好了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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