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往日,祝欲定然会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可想起先前被孩童笑声打断的那番对话,祝欲又只是蜷着手指,低声唤了一句:“出招。”
腕上神木应声而动,化成一根细长的青白绳索,一端绑在祝欲手上,另一端缠上了宣业手腕。
“这样就可以了。”祝欲一本正经道。
宣业捏着那绳索摩挲了一会,没说什么,随便捡了个方向走。
他们在黑暗中一前一后走,挨得不近不远,前方似乎只有无尽黑暗,但不知走了多久后,仅仅是一个眨眼的瞬间,周遭的一切就都变了,漆黑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竹林和一座小屋。
这样的变化太过迅速,猝不及防,又无声无息,竟叫祝欲生出一丝后怕来,哪怕是先前看到一颗头颅挂在自己肩上,也远没有此刻令他害怕。
祝欲拽了一下腕间细绳,没说话。宣业回头看他,却说话了。
“是我,不用怕。”
他的语气里竟罕见地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祝欲忽然意识到,即便是堵上了关窍,无法借着仙气听到心声,宣业似乎也总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竹屋的门紧闭着,他们走到门前,宣业曲着手指在那门上叩了两下,如询问一般。而那竹门竟真的“吱呀”一下松了,似乎是同意他们进去。推门而入,方才在外瞧着空空荡荡的院子忽然多出来三个人,一对夫妇,一个孩子。那孩子瞧着不过七八岁,正拿着一把木剑在树下比划。
这里定然还是幻境,看来这幻境不止一个。祝欲如是想着。树下那孩子像是看到了他们,提剑走了过来。这个年纪的孩子面容稚嫩,一派天真模样。他仰着头问:“哥哥,你能教我剑术吗?”
该回答“能”还是“不能”?回答了会怎样?不回答又会怎样?祝欲想了半天,挑了个折中的法子,不答反问:“你学剑术做什么?”
那孩子一双大眼天真无邪,道:“杀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吃饭。
这比没经过他允许就挂在他肩上的那颗头颅还要没礼貌!
话虽如此,祝欲依然放轻了语气,倾身道:“人生在世,杀人最简单,但也最不能善了,这种话还是不要轻易说。不过,你想杀谁?”
那孩子不知有没有听懂他前面的话,只说:“我要杀人。”
“……”
见劝说无果,祝欲冷了脸:“只要是人,你都要杀吗?”
那孩子眼也不眨地盯着他,道:“要杀,要杀的,我要杀的。”若是忽略这句话的内容,只听声音,还以为只是个普通孩子在索要糖果。
祝欲又换了一种问法:“那如果不是人,你还杀吗?”
那孩子深黑的眼珠转了转,说:“不要。”竟像是嫌弃似的。
祝欲觉得有些好笑,便指着自己道:“那你怎么不杀我?”
他心想,他边上的是位仙,这孩子自然不敢杀,但他是人,这孩子竟也对他没有丝毫敌意,反而要跟他学剑,岂不是好笑?
谁知,那孩子疑惑地望着他,却说:“你又不是人,我为什么要杀你?”
祝欲整个人一怔,简直像毫无预兆的被人刺了一剑,而且正正刺在要害处,他连呼吸都是一滞。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体内有魇,魇把他吃空,只留下一具皮囊,那他自然不算是人。可是,难道现在他就已经不是人了吗?那他是什么?是魇吗?魇会吃掉人的记忆,情感,一切,并且模仿人的思想和行为,难道此时此刻正在思考这些的,已经不是他,而是已经替代了他的魇吗?
“啊!”
祝欲陷在自己的猜测中,忽然听到一声痛呼。他抬眼去看,只见那孩子正捂着头,委委屈屈地盯着他们。
宣业语气平静,却少见的带着一丝不满:“你再说谎话诓他,我就折了你的剑。”
闻言,那孩子立刻将木剑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宣业给他抢了去。
祝欲看了一眼宣业,便立刻将刚才所有的胡思乱想都狠狠摁散,也跟着在这小孩头上补了一下,仗势欺人似的,说:“听到没有,你再敢说我不是人,他就折了你的剑。”
一人一仙,一唱一和的欺负一个小孩子。这怕是几百年来头一遭。想到此处,祝欲就忍不住笑了。
那孩子盯着他们,满脸的委屈和不服气,咬着唇一声不吭,像是不乐意和他们说话了。
祝欲揉了下他的脑袋,笑道:“好了,你不是想学剑术吗?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我就教你剑术,这样好不好?”
一听可以学剑术,那孩子眼睛就发亮,但估计是记恨刚才挨的两下打,他只很小声的说:“你要问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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