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州的神木能养灵根,日后你入了仙州, 便能养好这灵根。」
裴顾在白雾林对他说过的话,那时听来尚且令他心念一动, 如今回想起来,更是多了一层难以说清的意味,叫他心绪难静。
宴春风这些时日, 他时常回想起裴顾说过的话,字字句句放在心上反复斟酌,时而高兴, 又时而失落。
他高兴, 因为裴顾说过很多令他无论何时想起来都还是会感动的话。
「因为我踏入徐家,与我说话的第一人便是你, 所以我想选你。」
「不要紧,晚些时候我将外袍借你。」
「无妨,我的运气借你,保你平安归来。」
「运道一事,有时确实容易坏事。不过,我会祝你好运的。」
无论遇到什么,旁人总是避他不及,可裴顾却只说“不要紧”“无妨”,总是令他感到心安。
清洲此行, 裴顾是为了他才去的,谢家门口那些话,裴顾也知道,却还是去了。那样轻易地说出“我想选你”,坦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纵然我灵力不足,但将来有符在手,即便是仙也未必不能比肩。裴大哥,你说对吗?」
「如你所愿。」
就因为这句“如你所愿”,祝欲一日能胡思乱想八百遍。他想不通,宣业明知他的心思,那时却没有冷言冷语断了他的念想,反而说如他所愿。这话听起来实在太叫人误会。
但初登仙州那一日,宣业将话说得那样明白,祝欲也很清楚,宣业待他纵有不同,纵有偏私,但这都起始于一只白雀,并不单单是因为他这个人。
「只是你祝我得偿所愿,可我无愿,如何得偿?」
每每想到这话,祝欲就忍不住叹气。
裴顾和传闻中的宣业上仙有所不同,但有一点传闻没有说错,宣业上仙确实无欲无求,甚至已经到了有点缺心眼的地步。而想要让一个无欲无求的仙为他垂眸是很难的。
不过,祝欲幼时逢仙,仙人踏月而来的一幕至今仍无比清晰,教他如何能忘?如何能弃?
他活到今日,不单是性情坚韧,在一些事上更是死心眼。所以,他是决计不肯放弃的。
即便是如今做了仙的徒弟,仙途光明,他也绝不改道。
他从来没叫过宣业一次“师父”。
他不愿叫,也绝不会叫。
若他本本分分做一名仙侍,将来那些讥讽他的人多少都会顾忌他身后的仙。他若一心求仙问道,以他的意志,将来必有所成。
这些他很清楚,可他仍是不愿,仍是不改。
他不肯将宣业当做师父,也不肯宣业当他是徒弟,也只当他是徒弟。
宴春风大半个月,祝欲寄回家的信仍然没有收到回信,依祝亭的性子不给他回信便罢了,但他爹娘也没有写信来。祝欲觉得奇怪,便想着回一趟祝家。
仙侍归家只需自家上仙允许便可,祝欲说起这事时,宣业倒没有多问,只说可以同他一道去。
祝欲此去不单是为了爹娘,更是为了托祝亭找寻的那只白雀,哪里肯让宣业知道,寻了个借口拒了。
于是宣业送他下了玉阶,过了白桥,像他们来时那样一前一后的走。
然后看着祝欲一个人走进界门。
祝欲转头望向他的那一瞬间,就像很多年前他与白雀分别时一样,他竟然生出了想要跟上去的心思。
但是他并没有。上一次没有,这一次也没有。
不知为何,这次仙州界门的出口并没有开在离祝家很近的地方,祝欲走了大半日才走到祝家。
他习惯了走后门进,敲了门却没人理他,只能翻墙进去。他翻墙很熟练,稳稳落了地。但当他抬起头看向四周时便觉得有些奇怪,后门虽说冷清,平日里没什么人,但偶尔也会有人从远处经过。怎么他竟一个人也没瞧见?
祝欲颇感怪异,径直往自家院里去,一路上竟也安静得出奇,连声鸟叫都没听见。
院里的花竟有好些都枯了,像是很久没人照料过。
祝家发生什么事了?
可纵是有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一派荒凉吧……
祝欲加快脚步,只想着赶紧见到爹娘,得一份心安,再问问究竟出了何事。
突然,他听见有人叫他——
“祝欲?你回来了?”
这声音,是祝亭!
听到熟悉的声音,祝欲心下的不安立时消退大半,他转过头去,祝亭正朝他走过来。
“你不是去仙州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祝亭困惑地看着他,伸手去拉他。
但刚摸上祝欲手腕,他就立刻抽了手,像是被什么刺痛一般,叫出了声。
祝亭皱起了眉,道:“你把那个东西拿掉,它咬得我好痛。”
祝欲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那里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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