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场脱逃的每一个环节,都是他亲手为铁横秋铺就的。
月薄之浑身魔气翻涌,眼中血色愈浓。
他喉头滚动着千万句诅咒,胸腔里翻腾着足以焚天的怒火,可当那些字句真正要冲出唇齿时,却像被什么生生掐住了咽喉。
他不愿咒骂眼前的男人。
因此,他最终只挤出三个支离破碎的字:“你……你负我!”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本该雷霆万钧的控诉,竟是如此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魔气在他掌心凝聚,化作无数尖锐的黑刺,却又在下一瞬被他生生捏碎。
铁横秋早已遁走,只留下他一人立在原地。
人间的阳光洒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死寂的灰瞳。
若铁横秋此刻仍在魔域,恐怕早已寸步难行。月薄之身为魔尊,在魔界可谓只手遮天——只需一道敕令,万千魔修便会倾巢而出;随意一个悬赏,就能让整个魔域化作天罗地网。
但此处是人间。
铁横秋漫步于熙攘街市,忽而驻足仰首。
天光穿过檐角,在他眉间投下细碎光斑。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顿时浮现了月薄之的脸庞。
月薄之最后癫狂的模样固然可怖,可那嘶吼中支离破碎的痛楚,那魔气翻涌下掩不住的绝望,却像一根细而韧的丝,始终缠绕在他心尖上。
“诶,是你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切断了铁横秋的思绪。
他转头,看见崔大夫提着药箱迎面走来,不禁怔了怔:“老崔啊。”
崔大夫熟稔地拍了拍他肩头,眯着眼打量道:“是什么风,把你又吹回来咱们丰和郡了?”
铁横秋一怔: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当时催动火遁术千钧一发,根本容不得细想,全凭本能催动灵力。等回过神来,双脚已踏在这片熟悉的街道上了。
上回他来的时候,是带着负伤的汤雪,求助于崔大夫。
那些日子如走马灯般在铁横秋眼前流转——他们在巷口分食热腾腾的肉包子;他们在城郊草地放纸鸢;他们在生死关头背靠背迎战柳六,汤雪为护他周全,生生用左臂挡下致命一击……
想起这些,铁横秋喉头发紧。
当时,他抱着汤雪逐渐冰冷的躯体,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至今想起仍觉窒息。可如今才明白,那断臂的血、情真的告白、乃至最后气绝身亡的凄楚……全是月薄之设计的戏码。
“仙人公子,是仙人公子吗?”街口的肉包子贩子一下认得了他。
这声呼唤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纷纷围拢上来,朝铁横秋感恩不绝,几乎又要跪倒磕头、
他望着这些真挚的笑脸,胸口发胀,半晌只是摇摇头。
崔大夫忙说道:“仙人有要事在身,你们莫要耽误他。”
人群发出遗憾的叹息,却还是恭敬地让开一条道。
铁横秋走出两步,微微回头,但见摊子上还是刚出笼的鲜肉包子,皮薄馅大,十八个褶儿,和当年一模一样。
他恍惚看见汤雪用筷子分开包子,残缺的左袖在晨风中空荡荡地飘着,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比朝阳还暖。
——可那根本不是汤雪。
月薄之撕裂汤雪纸片的时候,那句冰冷的话还在耳边“从来就没有汤雪这一个人”……
铁横秋按捺下翻涌思绪,到了崔大夫的医馆里歇下。
崔大夫也没问他汤雪到那里去了,大概他觉得汤雪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又见铁横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趣地不提此事。
铁横秋在客房里盘膝而坐,双目微阖,神识立即与夜知闻相连:我用了火遁术,月薄之应该很快就会联想到你了。
夜知闻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确实!刚刚月薄之来初霁城了!
铁横秋心中一紧:他可有找你兴师问罪?
夜知闻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霁难逢看出他来势汹汹,让我先躲起来了。
铁横秋心下却一阵狐疑:你躲到哪里去了,竟然连月薄之都找不到?
夜知闻声音一顿: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铁横秋无奈:那你要来寻我么?
夜知闻又是一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铁横秋挠挠头:……嗯?怎么听起来,你像是被关起来了?
夜知闻却道:你多心啦,我这是被保护起来了。
铁横秋顿了顿,催动血契,发现彼此感应无碍,也放心了几分。
夜知闻继续道: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启动血契,不管我身在何方,都会立即来到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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