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此言,杨书师后背湿了一片,他人到中年,就这一个小女,素日疼爱极了,如今也不由沉下脸来,训了几句,吓得昭昭直往庾氏怀里钻。
庾氏便开脱道:“也怪我,想着她没那么快醒来,一时没锁屋子。
只是劳人家送来,我竟糊涂了,没有多问几句人尊名、家住哪里,白白承人家这么大一个恩情。”
一时又问昭昭,那阿姊叫什么。
昭昭连话都说不齐全,哪里知晓,只说:
“截饼。”
庾氏因笑道:“那阿姊给你吃截饼了?”
杨书师宽慰道:“想必她是问路寻来的,改日我打听一番,打听着了咱们备上礼,阖家登门致谢。”
不待打听出下落,很快他们便见着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此时,本固里的土垄上,一帮半大孩童喧天的热闹,在玩“掷塼”。
只见黄泥掺了水,捏成鞋履大小的方状,远远立着,这便是“塼”。
相去三十步,树枝划了界限,孩童手里个个拿着形状各异的泥巴,先后对着目标投掷,掷中塼的便判胜。
只见王利一手的泥,他捏了个饼似的大泥团,奋力一掷,泥团却离塼还有数尺远。
“喔,没中,没中!”
孩童起哄道,崔广耀挤出来说:“该我了!”
他抛着手里圆鼓鼓的泥团,满脸自信,摇臂一掷,咻的一声,
“中了!我赢了!”
他率先大呼小叫起来,不仅击中了,还将那立着的“塼”给击倒了。
季凤捏了个月牙状的泥团,正待掷呢,没想崔广耀先判赢了。
她跑过去,捡起崔广耀的泥团,剥开一瞧,里头是拳头大的石头,便说:
“他玩赖,包了好大一颗石头!”
“这不算,判你不中,后边轮着去!”
“玩赖,你好意思,羞羞脸!”
顿时有孩童向着崔广耀咭呱的嘲叫起来。
“他们可真吵,哎,你们小声点呀,我们家该睡觉了!”
柳树底下,陈穗儿并季珠二个,正蹲在那,在玩小儿戏。
只见她们面前摆着些草棍、木片、石子,木片上盛着草和泥巴,是她们家刚“吃”过的饭菜。
小儿戏里,陈穗儿扮阿翁,季珠扮阿母,只见季珠还抱着个蒲草扎的蒲人,是她们家的“小女”。
陈穗儿道:“把孩子都吵醒了,像我们似的安安静静些才好,珠娘你说是不是?”
季珠点头道:“是的呀,外面这样吵闹,是不是难民要来了?我们家该囤些粮食才是。”
两个女孩模仿大人般,说天扯地,时而忧心忡忡,时而絮絮叨叨。
见天色将暗,方挥别了,各自走开归家去。
因玩的尽兴,凤、珠二人进灶屋舀水洗手时都满脸通红,她们如今养的脸颊都有肉了,不像从前的干瘦如柴。
季胥也爱看她们这样生机勃勃从外面回来,只听她们嘁嘁喳喳说自己玩了什么,又是掷塼,又是小儿戏,魂儿还在外头呢。
“什么?读蒙学?”
直至饭间,听季胥说送她们去书馆读蒙学的事,两人眼睛瞪圆如铃铛一般,异口同声道。
“对呀,就在孝顺里的书馆。”
季胥道,经她观察,季珠爱识字背诗赋,譬如井栏那句“永葆平安,富乐未央”的铭文,教过后她便认会了。
还有从前毛公所作那首《角赋》,“色如皎月,软美
如绵,气勃郁以缦回,香飞散而远偏。行人失诞于下风,僮仆空嚼而斜眄……”
她亦是跟着读一遍,便朗朗上口了,可见是有天赋的;
而季凤,酷爱数钱,若能通习算术,也算术业有专攻了。
季凤听了,又是向往,又是踌躇起来,说:
“都说女娘读书无用,他们儿郎读书习文是为做官的,我们读书为什么?”
季胥点了点她的脑袋道:
“听谁说的这些糊涂话,能学会识字算术,日后倘若出门在外,用处大着呢,不说远的,就说盛昌里的甘家,他家小女便在书馆读蒙学,无用人家可会千方百计送进去?安生歇家里岂不省事,小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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