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枚月饼,分别代表了人生的九种形态。
第一枚月饼上,是襁褓婴儿酣睡的图案,象征初生。孩童眉眼未开,像白纸一样无暇。
第二枚描绘稚子执笔,蹒跚学步,正是年少。
第三枚里,青年跨马执剑,衣袂翻飞,恰逢壮志初成。
第四枚则换成了殿宇高楼,一身华服的男子俯视众生,寓意身居高位。
第五枚却骤然一转,画上是病榻边的灯火,烛影摇曳,象征病苦。
第六枚,白发老人低头抚墓,碑前一抔新土,写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第七枚,是鹤发苍颜的长者拄杖远眺,神色淡然,代表衰老。
第八枚,孤舟行远,灯火渐沉入夜色,仿佛临终一别。
第九枚,竟是一片空白,只留银色月轮,如镜般映照,仿佛在叩问:死后何往?
人生的至乐至哀。
景元见她失神,缓声开口:“九生月饼,每一块都对应着一种人生。人世百态,悲欢离合,终究逃不过这‘生老病死’这四个字。”
他顿了顿,指尖轻抚着那纸盒的边沿,像是在触摸一段往事,语气忽然低沉下来:“其实这个月饼味道一般般,但却是白翾最爱食之物。”
景元伸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咀嚼的动作极慢,像是生怕惊扰了尘封的回忆。他轻声娓娓道来原因:“作为有名的飞行世族,白氏一族渊源有自、积厚流光,代代皆有出众之辈。其中最为出色的便是白翾父女,他的女儿便是百年前在倏忽战役中陨落的白珩。”
提到白珩,景元的目光不禁落在丹恒身上,他顿了顿挪开眼,接着道:“而九生月饼,正是云上五骁的成员、我的至亲好友,白珩亲手所绘,只不过外界都以为是白翾的作品,其实是白珩以白翾名义所作。”
“说来也是她的不甘心。作为白氏一族本该受人瞻望,但是她却因为奇差的运气一直被人讨厌。所以当时白珩便与我们打了个赌,她说只要我们不说世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九幅画出自她手。白珩离世后,这个月饼因为这个原因成了白翾的念想。”
景元把最后一块月饼送入口中,神色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黯然:“可惜,这么精巧的月饼,再也看不到了。等到十王司审判之后,世上有关“白翾”的一切,终将随风散尽,不留痕迹。”
再抬头时,景元恰好撞上沉弥眼底那抹微微触动的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已说得过多。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收敛起方才溢出的情绪,语气里带上一丝歉意:“抱歉,本来只是想告诉你,与白翾见面的日子就定在明日。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就说远了。”
沉弥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只是光是听景元叙述,自己都满是遏抑不住的情感流淌,更别提这件事亲历者,背负着丹枫记忆的丹恒,
视线落在一旁的丹恒身上,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眼底却仿佛笼着一层薄雾,虚实之间,令人难以窥见其中的深意。
沉弥张了张口,话语在唇齿间辗转,却最终没能吐出。她隐约能感受到丹担负记忆的痛苦,那些东西沉重到,根本不是几句安慰就能轻易化解的。
她无法切身体会,唯有用自己的方法,与他共勉。
于是,她轻轻伸手,牵住了丹恒的手。既无多余言辞,也无刻意安慰,只有这一点微小却真切的温度,像灯火般试图照进他的黑夜。哪怕微弱如尘,只要能触及他心底的一隅,沉弥便已心满意足。
景元自觉失言,却也知覆水难收。那些被提起的往事,不仅勾出了他心底深埋的惆怅,更触碰到了丹恒宁愿永不回顾的阴影。于是,他只好敛了情绪,故作轻松地抬手一挥,生硬转移话题:
“吃饭吧,吃饭吧!再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话音落下,桌上的气氛像被他硬生生推了一把,缓缓回到日常的轨道。热气袅袅的饭菜弥散开来,掩盖住方才的沉重。沉弥默默低头,替自己盛了一碗饭,把刚刚的情绪压下,努力顺着景元给的台阶往下走。
丹恒依旧寡言,只是接过她递来的碗筷,神色淡淡,却没有拒绝那份好意。
烟火气渐渐盖过了压抑,餐桌上的沉默,慢慢被碗筷轻碰的声音取代。
景元简单地跟沉弥介绍了幽囚狱,以及明天带她入狱探视的判官。
沉弥正喝着汤,听见“幽囚狱”三个字和熟悉的名字,动作不由轻轻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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