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弥盯着他,唇角轻颤,呼吸尚未平稳,却还是费力地抬起手,指向那双在水中摄魂失魄的眼。
“你的眼睛……”她的声音颤抖不止,像是要将喉咙深处压抑的惊愕与不安一并吐出。
刃闭着眼咳了几声,仿佛听见了她的话,却只是淡淡地接道:“你想说——完好如初,是吗?”
沉弥喉头一涩,话堵在舌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双眼睛,她明明记得,曾是一片血红、溃烂、满是新生的组织与痛苦。而现在,却宛如从未受伤,一如初见,甚至比初见时更加清明。
她只能静静看着他靠在湖岸边,睫毛湿漉漉地垂下,脸色苍白如纸,血与水混在一起,从他面颊蜿蜒而下,在他沉默的轮廓上勾勒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静默。
“没错。”刃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无比平静,“这才是真正的我。”
他缓缓坐直身子,抬起右手——
那只沾满血污、皮肉模糊的手掌在月色下看得清清楚楚,指节断裂,骨骼错位,伤口处翻起的皮肉微微颤动。可就在沉弥几乎要惊呼出口的下一瞬,那些血肉,竟在某种诡异的律动中自行愈合。
他就像是在展示一件珍贵却荒诞的藏品,慢慢地,将这只伤痕累累的手举到她面前,让她看得更清楚。
“看见了吗?”他说,语气近乎轻描淡写。
沉弥怔怔望着他,脑中却是一片混乱。她亲眼看见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液凝固,裂开的皮肤重新缝合,肌理、骨架、血管……一切都在“重塑”。
唯有折断的手指因错位而无法自行复原。
刃低头扫了一眼,然后用右手抓住那根歪斜的指节,“咔哒”一声,将它重新掰了回去。
沉弥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光看着都触目惊心,别提自己动手了。
“你不疼吗?”沉弥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风干了一样,连尾音都在颤。
“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刃低头,用指腹漫不经心地抹去掌心残留的血迹,动作冷静得像是在清理掉一滴水。
沉弥怔怔地盯着他,咀嚼着他刚刚说的话。是痛到感觉不到痛了,不是麻木感觉不到痛。
接着,他低头看向自己弯曲异常的左腿,那条腿在跳崖时,被水的冲击力生生折断。他不动声色地将伤腿抬起来摆在身前,然后从身旁湿漉漉的草丛与树枝中捡出两根粗壮的树枝,一根一根拣着比对长度。
沉弥这才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她立刻凑过去,蹲在他身边,声音轻了些,却带着少有的坚定:“我来帮你吧。”
她从他手中接过木枝,尽管指尖微颤,还是强忍住心中的不适,小心地比对着骨折的位置。手指触到他伤处时,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肌肉在一瞬间轻轻绷紧,却又马上放松下去。
刃没有拒绝,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害怕?”
“害怕谈不上,只是觉得光看着就很痛,有点不忍直视。”沉弥轻声说,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沉弥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条来给刃固定,浸湿过的布料难以撕开,她咬了咬牙,用牙齿强行扯了一角,指节因用力泛白,湿布拉扯的声音细微却格外刺耳。布料终于撕开时,她下意识一抽气,连带着嘴唇都蹭破了点皮。
她蹲着,低头小心翼翼地抬起刃受伤的腿,将布条轻轻地穿过,全然没注意她破掉的嘴唇。
三下五除二,在刃的指导下顺利地将他受伤左脚固定好。沉弥的手指在他的脚踝处略微停顿了一下,确认绑得是否紧了些,随后才松开手,抬头看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可以了。”刃点了点头,眼神在她唇角那抹细不可见的血丝上停了一瞬,却没说什么。
水边风声未歇,山林幽深,沉弥扶着刃站起身来,四下环顾一圈,四周依旧死寂一片,唯有风穿过树梢的簌簌响动和湖面偶尔传来的细微涟漪声。她不安地回望来路,心跳像是被迫贴近耳膜,节奏愈发急促。
他们已经在这里停留很长时间了,要尽快转移位置。
“不能在这停太久,”她压低声音,神情警觉,“他们可能很快就会追过来。”
刃微微颔首,一只手死死扣住她肩头借力。
不知道为什么,沉弥总感觉刃对这里很熟悉:“刃,你知道怎么走吗?”
刃扭头看了她一眼,眉宇间掠过一丝淡淡的讶异,仿佛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清楚。”
他回答得很快,快得像是不假思索,却又快得让人起疑。沉弥总觉得,他似乎在刻意掩饰什么。
“真的不清楚吗?”她压低声音,目光定定地看向他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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