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宁知弦,想起自己的师妹。
宁知弦指尖一颤,她的脸色红润不少,不置可否:“他说得没错,确实是这回事。如果没有父亲,我起码得从小兵做起。”
没什么好避讳的。
对于嘴碎的人,宁知弦没有上前理论。
他们觉得宁知弦生得太过白面,舞不起重剑,嫉妒她年纪轻轻可登高位。
每个人都有一份私心,每个人都不是圣人,没必要苛责。
宁知弦经常能察觉到来自他人幽微的恶意,对此她见怪不怪,但她需要立威。
彼时她阿母兄长新丧,守孝没几日马不停蹄回到军中,来不及悲伤,北疆又有旧敌来犯。
为首的是附近部落的第一勇士。
她一马当先,拿着柄红缨枪径直冲了出去,不知道追击了多久,当她拎着敌人的头颅回到军营时,已经是四天以后。
她是怎么孤身一人跟敌人缠斗的,又是怎么擒拿敌首的。
皆是无人知晓。
宁知弦将头颅随意扔在地上,沿着胳膊留下的一串血迹和衣衫沾在一起,还有皱巴巴的泥土,看起来就像在泥潭里狠命搏杀过。
狼狈,脏乱,气势却一点不输给任何人。
她不语,冷漠擦着。
宁知弦本来就是天生的将帅之才,一举一动震人心魄。
偶尔路过的几个小兵看到后直接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等到那几个嘴碎鬼露面后,这时人也多起来,大家首先确认是谁的头后,一齐哑声。
所有人的目光在宁知弦的伤处逗留很久,直到一个人惊呼出来,找来军医,他们才发现宁知弦的右手手掌,有根外翻出来的骨头,其下的血肉模糊万分。
宁知弦始终没有露出丝毫脆弱,风姿卓著,慢条斯理地看着诸位,那双眼睛里仍是含笑,却透露出丝丝寒意。
她强大,所以能单杀敌首。
她睿智,所以能活着回来。
冷静自持到这番田地,才能让人不自觉压低脊背,心甘情愿唤出那声“将军”。
军中不会单单只看地位高低,比不得京都,毕竟都是些生死的买卖,一刀一枪干出来的活计。
你得让人信服,要有可以带着兄弟们建功立业的资本,底下人才会真真切切交付一颗真心于你,臣服于你,为你卖命。
不然一切都是免谈。
在宁知弦身上,他们看到了,也找到了自己的靠山。
而宁知弦和他们不同,她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
“我大概花了很长时间,让大家相信我不是庸庸碌碌之辈,”宁知弦对上徐隐青的双目,很是平静,厮杀的场面在她脑海中寸寸翻飞,“我要撑起宁家的门楣,我想求一份安宁,一份实实在在的安宁。”
好让待我之人,不再惧怕安危。
为姑姑求,为幼安求,也为百姓求,临到了最后却忘记考虑上自己。
她不能辱没父亲的名声,她要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因着自己的身份,北疆很多将士都会刻意给宁知弦机会,她也不会拒绝。
但既然承受了,她就要做到最好,让外人都挑不出刺来。
兵书是一本本看完的,沙盘也是推演百遍,就连北疆,她也孤身闯过好几次,只为摸清地形,为以后做准备。
她确有几分裙带关系,不过若是将这份关系放在旁人身上,他们也会有如此成就,也会心甘情愿奋力拼搏?
未必如此。
宁知弦的声音悠悠传来,比之徐隐青,她没有很多不甘。要做的事都已完成,只不过那点歉疚还是浅浅扎根在心上,让人过意不去。
她本就是个极尽温和的人,又心思澄然,连在了解到自己的结局后,也只是微微释然一笑。
但心口处本该冷去的位置,此刻却升起温度,好像是她在思念着谁。
是谁呢,是谁会让她有所牵挂。
到了黄泉边奈何口,依旧念念不忘魂牵梦萦。
一滴泪在宁知弦毫无防备之中滚落,溅在油灯之中爆开。
她开始失神,开始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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