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鸢知道,尽管寒香寻愿意承担,照顾一个孩子长大成人的过程中,最艰难的部分,但她也一直很用心经营并维系,寒江寻与其他近亲之间的关系————在这个世上,孩子不能只有她一位养母,孩子需要其他亲人的爱护和帮衬。
寒香寻有意让叔侄俩多沟通,所以特意喊江晏来接机,让容鸢充当这个桥梁。
果然,江晏能领受寒香寻的用意,车子一上路,便按捺着迫不及待的心情,尽量平稳着语气,问:“小寻在那边,一切都适应吗?”
“嗯,她一开始倒时差吃了点苦头,除此以外身体都好,就是开始抱怨外头的麦当劳、肯德基不好吃。”虽说早有准备,实际面对江晏的提问,容鸢不免需要搜肠刮肚一番,找找有用的信息,分享给对方,说,“还有她英语基础比较薄弱,一开始出去跟人说不上话,憋得难受。不过语言这东西很神奇的,小寻性格大方,每天出门去公园里找那些遛狗的人唠嗑,就用十四的事做话题,现在已经能进行基本沟通了。”
“学校那边?”江晏明显听入迷了,忙又追问起来。
“她开始申请的日期本来就晚了,正式的学校那边要等春季学期再入学了,这几个月先安排她上语校的短期课程,加强一下听说读写能力,我离开前她已经去上课了。”容鸢想到这里,轻笑了一声。
江晏不能分神看后座,便问:“怎么了?”
“她现在住在我家,我朋友租住在我房子里,帮忙照顾她。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和小寻处得很好。”容鸢先接着说完了下寒江寻的现况,才话锋一转,补充道,“就是啊,她偶尔听我们几个聊天,说羡慕我们英语这么流利,上周起突然就宣布我们在家都只能跟她说英语,如果她说中文我们就不要理她。”
江晏沉默了片刻,说:“那她该憋死了。”
“她现在,肢体语言进步挺大。她说这个方法,是叔叔教她的,还言之凿凿,笃定叔叔以前就是用这个方法学英语。”容鸢试探性地问道,“其实真的有用?”
“没用。”江晏爽快地承认了,说,“骗她的。她小时候话太密了,我嫌吵。”
“那她现在不记得这事了?”容鸢讶异,道。
“她经常记得一半一半的。”江晏淡道。
“那也挺适合她的性子的,只记得事情开心的一面。”容鸢意有所指,说,“她现在是这样,多半以后也会是这样。”
容鸢不擅长伪装语气,只能直话直说,江晏一下就听懂了。
“我倒是希望,她多记一点,她十七岁离家,还太小,遇到事情记牢点,以后才不会走错路。”江晏回答道。
“那也得她自己去遇到。”容鸢记起温无缺对这件事的评价,便说,“遇得多了,她自然能学会怎么面对事情。”
“这是寒姐的意见吗?”江晏问。
“算是吧。”容鸢猜测,温无缺多半也是跟寒香寻学的,就说。
“寒姐不认为,大人应该告诉孩子怎么走?”江晏看来对此有些惊讶。
他的惊讶也不无道理,在旁人看来,寒香寻确实很像那种大包大揽的家长。事事都为寒江寻考虑周全的她,确实不像一个能放手到这个地步的母亲。
“江先生,你面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容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养父们告诉我怎么走是对的,他们告诉我这样为我定立目标,要求我,是为我好,怕失去我,所以我收起了叛逆,开始按他们的期望演戏。我仿佛在十多岁的年纪,一夜之间长大了。实际上我没有变得成熟,我只是会装了。”
原本容鸢忌讳与人交浅言深,想到是为了寒江寻,她便坦然放下了顾虑。
江晏确实惊异于容鸢会说这样的话,又是沉默了半晌,才说:“我以为你很成功。”
“台前的我是这样的,台后的我并不是。”容鸢笑了笑,继续说,“现在它终于过去了,我能走到台前了。我花了天大的代价去学习它。而这一切,现在对小寻来说,还是免费的。她还可以去经历,去慢慢蜕变。你不用太早,让她知道终点有什么,叫她作弊告诉你怎么解决终点的压力。你得允许她,自己跑过去,跑不动了她可以走,走不动了她可以休息。她总会知道的。”
其实这些话,也是容鸢现学现卖的,她按期望的计划停药后,又经历了两次复诊,最后一次面诊时,linda告诉她的。
按linda的意思,由于容鸢的父亲们告诉了她:应该成为怎样的大人,怎么去成为。这使得容鸢在孩童时,就误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个可以套公式的,答案分明的数学题去解答。
如她对江晏所说,她学会了装。
她没有试过跌跌撞撞,自己去与创伤相处,而是学会用成年人的秩序和思维,去克服一切未知的变数。这样或许是奏效的,却注定无法持久,因为未曾得到正确面对的创伤,会越发膨胀,迟早有一天压垮她深信不疑的所有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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