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骆姝感觉,多少束光都照不亮他。
来到他跟前,蹲下,撕开包装袋,掰断碘伏上的棉签替他消手背伤口上的毒。
沈千澍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盯着骆姝动作轻缓地涂抹又怕他疼似的往他伤口上吹气,那记扬起的拳头始终没落在沈光汉身上,而是砸在地面,因为他深知那一拳打下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会变得和沈光汉一样,这是他,是沈千帆都不愿看到的。
上好药,正当骆姝寻思该如何提议送他回去休息时,头顶突然响起串没有起伏声音:“你不是问我背上的疤痕怎么回事吗?他烫的。还有那几年过得怎么样,我全都告诉你。”
骆姝抬起脸注视他,闷闷地责怪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问他。
“中考结束那晚我接到电话,我爸,素未谋面的父亲要接我去他那过暑假,说实话,挺开心的,以为他接我过去是为了弥补我。”
“现在再看,太天真了,这个想法。”沈千澍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他就是个随时会发疯的野兽。”
“我知道在我之前他还有一个儿子,有一个三口之家,我也知道我的出身不光彩,我没想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就想去看看,仅此而已。”
夜晚的气温骤降,他语速变得很急,声线掺在风里甚至有些发抖,“谁知道这一去竟回不来了,吃不到外公外婆做的宁城菜,没法和你们继续念书,骆姝,真不是我失约,我也没办法,我有求他让我回来,他不肯,我就逃,逃了又被抓回去。有了理由,他就肆无忌惮地把我关在地下室,说我的监护人是他,恐吓我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一开始只是跪,
跪到双腿直至没有知觉,后来是耳光,拳头还有烟头,渐渐地露出他真实面目,但凡在外头受了气,受了笑话,就变本加厉,加倍地偿还在我身上。”
骆姝不忍,把双手放在他膝上安抚:“好了,千澍,我不想知道了,你别说了。”
沈千澍摇头,严阵以待的泪珠立马从他眼眶里甩出:“我不苦,骆姝,真的,我一点都不苦。”
断了线眼泪掉在骆姝的手背上,是那么的没有重量,没有声响,却教她心头沉重。
“记得刚到沈家的第一天,我哥他很讨厌我,从不给我什么好脸色,还让我从哪来的滚哪去,我从不生气,换位思考,他没有错,可当我被打得快没有知觉的时候,是他抄起棒球棍冲进来挡在我面前,替我反抗。那晚过后,我才知道他常年也挨沈光汉的打,但我不知道他有遗传病,这么多年,我居然一点都不知情,我对不起他,惹事的时候,是他保我出的国,我好像一直以来都不是个称职的弟弟……”
沈千澍顿时像失去主心骨,脑袋滑落,额头靠在骆姝的肩膀,抱着她像抱着根救命稻草哭诉,“骆姝,我想要他回来……”
路间的汽车呼啸而过,晚风摧残树梢,世界一片哗然。
一周后,风和日丽。
在老宅用完午饭,方轻茁就陪着老太太坐在客厅看电视消磨时光,午间新闻正在报道匠润开发的新项目……
方轻茁的平静目光从电视屏幕撤离,弯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喊了声奶奶,似随口一问:“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我妈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依我对您的了解,您应该极力反对我爸娶我妈才是,为什么会同意呢?难不成因为我?”
余光精准地捕捉到老太太盘手串的指头漏了一颗,持续追问,“可我的存在也丝毫不影响他娶别人才对,我爸不是有联姻对象吗?”
眸光再度转回电视机,“巧了,好像就是匠润家的千金吧。”
虽说方陆两家同为当地的地产商,可的的确确有娃娃亲在身,方决山的联姻对象正是沈千帆的母亲,陆因蔓。
猜出孙子用意,老太太见招拆招,语调里是难掩的遗憾:“还能为什么,只怪因蔓那丫头极可能生不出健康的孩子。”
方轻茁好奇道:“不是她,就不能是其他人?”
从老太太替他张罗的相亲对象来看,她心仪的儿媳人选想必也是乖巧温顺型,和祝婕压根就不是一个类型,单论年纪,祝婕比方决山还大两岁来着。
老太太四两拨千斤:“你就不许奶奶是个开明的老太太。”
方轻茁笑着应了声“是”,又故作好心试探:“那这位陆阿姨最后嫁给了谁,过得怎么样呢?”
这回,老太太不再选择接茬,而是轻飘飘地岔开话题:“你爸在医院怎么样了?”
“您都知道了?”方轻茁微微睁大了双眼,靠在沙发上,“挺好的,除了我谁都不见。”
岂料,老太太等的就是这句:“哎呀,奶奶有点困了,正好厨房熬了汤,你送过去吧。”
昭然若揭的逐客令。
方轻茁这个人精哪能听不出,拎着张妈及时递来的保温桶,即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为了圆谎,还是硬着头皮驱车前往医院。
偌大的豪华病房里,方轻茁抓耳挠腮地滑着与骆姝的聊天页面,自打上回送车那事放了她鸽子,消息,电话都不带理的。
面前的病床空空如也,亲自送来的汤也孤零零的搁在床头柜,身边是汇报这两天情况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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