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就你没交钱了!想住住,不住滚!”
刚刚对他温柔似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带着颤音,“在……准备了,能不能再宽限一点……”
“啪——”他之后的话被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接着拉锯子开始猛拉锯子,“姓兰的!他娘的真他娘给你脸了!!知不知道只有我这里让你这种下流胚子住!换个地方就你这种德行的下场都多惨还要我告诉你吗!!……”
“整天就知道孵你那颗不知道爹有几个的蛋,孵了几百年,孵出了个屁!大伙儿都说蛋是坏的,你不听,老子看你他娘脑子才是坏的!”
几乎是细弱如蚊叮声音在这拉锯声中更听不见了,能分辨出是一些求饶的好话和感谢。
妈的。傻x。
谢妄也不知道一时之间该骂哪个,一个长了张拉锯嘴哔哩啪啦还说他是屁,一个给人骂成孙子了还唯唯诺诺。
大概是因为婴儿脑子比较容易上火,他在脑海中已经和那拉锯子大骂三百回合,最后把人挫骨扬灰了,没忍住狠蹬了一下被子,外面的嘈杂声突然停了。
短暂停歇的拉锯子拉了一下锯子,“娘的,你床上还有人?”
他骂骂咧咧说着“老子这屋可不是给你这种人乱来的!”,一把掀开了那破棉麻被。
于是谢妄又看见那“新爹”的脸,只是这一刻不再宁静温和,肿红一边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神情,出乎谢妄意料的是,这样了他居然还没哭,倒是突然扑了过来,把小小的婴孩拥入怀里,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别、别打小孩。”
虽然此时谢妄看不见那拉锯子的脸,但想必一定很精彩,因为他下一秒立刻嘲讽,“好啊……好啊,几天不见真他娘弄出了个娃,俺真是小瞧你了,三天后不交两份房费,你等着去睡大街,被人玩死吧!”
转身走前,突然又转回来,冲着抖了一下的人大吼,“老子他妈不打小孩,专揍你这种傻逼。娘的,一个男的,这么下贱。”
谢妄感受着贴在脸边隔着粗布麻衣,轻微却不停颤动的瘦薄胸膛,适时地忍辱负重“哇——”一声哭了出来,终于把人烦走了。
“新爹”缓过来了,才慢慢放开他,伏在身边,用完好的那边脸很轻很轻地蹭蹭他的脸,就像触碰珍重的宝贝,细细密密的话贴在他耳边,是在道歉。
“对不起小宝,别哭,我……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是不是不该把你捡回来?”
“要是……要是你没有被我孵出来的话,就不会看见这么多苦,受这些累了……但我真的没有做他们说的……”
他可能是以为唯一可以依偎的孩子还小,听不懂他说的这些话,而他又太久太久没有人可以说说心里话了。
后来这家伙总是昼伏夜出,其实白天也没怎么呆在家里,一天只有两三个时辰待在他身边,搂搂亲亲腻歪一会儿,又恋恋不舍地出门去。他很喜欢这样絮絮叨叨得跟小家伙说说话,大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谢妄也了解到了这里的一些事情。
这附近最大的城叫浮光城,分内外城,城中人妖混居,但玄凤族并不是十分受到一部分人和妖的欢迎,玄凤族又遇事怕事从不吱声,所以渐渐有了玄凤族只能住在外城的不成文规矩。但外城歧视也很严重,边缘有一座村落,里面大多是玄凤族和一些买不起城中房店的底层妖民的去处,就叫“闲泽村”。
而这只窝窝囊囊的傻鸟叫“兰笙羽”,因为他自己无依无凭,还不傍大款,所以受尽冷落和欺凌,就连同为玄凤的族人也瞧不上他是个没人要的野种,为了防止自己被欺负总是把他推出去作挡箭牌。
一直以来只能在城镇中的地下工坊干杂活,老板看他好欺负经常性克扣例银,每月薪资勉强度日。即便是这样,那天路过杂草丛看到一颗黑漆漆的野生蛋,他犹豫了一下,交到县衙,因为看不出是个什么品种没人要费时费精力孵化教养,也只是让他丢了或砸了。
他就带了回来,每天提供温度孵蛋,坚持了百年,即便村里人都说“这颗蛋坏了,没有玄凤的蛋要孵这么久”,但他只是小声说没闻到蛋的臭味。
最后,谁都没想到真给他孵了出来。
看到那个天真可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生命,他真心觉得这是通过上天这么多考验后,一件惊喜又完美的礼物。
当时的惊喜又完美的礼物谢妄听完自己的由来,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想冷笑,果真是只傻鸟。
家里添了口人后,即便是刚出生的婴儿也要交住房费和保护费,兰笙羽被迫打上多份工,每天忙活到只能休息两三时辰,这点时间还要照顾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孩。
相比之下,谢妄只是无情地想道,真是太惊喜了,零基础、没天赋、没颜值、还是个黑户,虽然后来发现自己长得和上辈子和21世纪都一样,但不妨碍他现在觉得是地狱级别开局呢,不如那个拉锯子把他摔死了重开算。
还上天的礼物,也只有这只傻鸟会讲到他还露出羞涩幸福的笑容,像浸在蜜罐里,又像个二货。
这二货以为谢妄都听不懂,但其实他都听得懂。不过大概因为还是婴儿的脑子,他总是简单一想后,就有点超载了,十分昏昏欲睡。
兰笙羽无师自通、又或天赋异禀,很会哄小孩,每次小小的谢妄都在他有节律的怀抱中安稳地睡过去。
上辈子从没睡得这么舒心过。这人总会在某些时候给他一种没由来的熟悉感。
兰笙羽还做得一手好菜,虽然给小谢妄的是一些流食,上辈子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他在不知道干不干净的小勺子辅喂下,香的要命。
“别着急,慢点吃。”感觉好久没听见的声音恢复了温和平静,还带着一丝疲惫倦怠。
谢妄吃得心满意足了,这才掀起眼皮看了看半抱着他的人。
这几天过去看着更瘦了,脸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凑近了还能看得见轻微红痕,先前看向他熠熠生辉的一双桃花眼也凋零了几瓣似的,暗暗淡淡,只是在看他望来时恢复了几丝神色,笑得温柔地凑过来亲亲他额头,给激一身鸡皮疙瘩。
这家伙,总不会真为了养家糊口,做了什么罔顾人伦牺牲自我的事吧?虽然上次他听得明白,他说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但他真的很穷。还莫名有点傻得天真。
而且长得很,……过得去。
他趴在人家单薄的胸口,胡思乱想,瞅瞅看看的时候,原本边抱着他边收拾桌面残局的人正好垂眼。
对上那双滴溜溜黑不溜秋的眼睛,望见里面清晰明白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时,愣了愣,随即笑出了声,明净纯澈,如春风拂绿水,晃得阅人无数的谢妄都愣了愣神,只听得耳边嗡嗡。
“小宝,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他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翻起来,喃喃道,“不要跟我姓好了,万一以后上学被欺负就糟糕了,小宝自己选吧……”
谢妄专注看着他翻书的手,在泛黄的书页上缓缓滑过,一敲一点,发出悦耳的摩擦声,脑海中还在反复循环刚刚近距离的笑容。
哼,肯定是因为变小了不顶事,这么容易被一点小事、小场面占据大脑。他冷冷地想。
眼里的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他揣在兜里的小手拉出,也放到了令人心烦的泛黄书页上,还轻轻晃了晃。于是他随手一点,点到了“谢”字。
“……谢吗?这倒是个好姓……”
“不过都说贱名好养活,那就叫谢汪吧!好不好,小名可以是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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