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大部分绿叶菜经过一天的风吹日晒,都有些发蔫,没有任何卖相。直到经过中间区域的一个摊位,姚映夏才停了下来。
面前的蔬菜简直可以用青翠欲滴来形容,一看就知道刚摘下来不久,竟然还有许多北方少见的品种,姚映夏甚至看到了只在a市周边特产的某种野菜。
零星散落的线索逐渐串成了一条线,姚映夏不知该如何掩饰自己的慌张,只能弯腰摸了摸那柄新鲜圆润的菜叶。
自然下垂的长发遮住了脸庞,没有人看到她眼睛里虚无一片,天知道她竟还能发出非常惊喜的声音,听起来毫无破绽:“s市竟然有这个?”
摊位老板有些得意地说:“现在科技发达了,咱们这儿什么菜都能种活。”
可是s市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这几种蔬菜,又有多少人肯轻易尝试呢?
姚映夏没再说话,只是笑容古怪。
沈星川大手一挥,每种蔬菜都买了一点儿,跟在身后的司机保镖人手拎着几包菜,又浩浩荡荡去了水果区。
半小时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家,两个人一起进了厨房。姚映夏负责择洗,沈星川负责烹饪,哪怕是第一次配合,也还算默契十足。
这令沈星川莫名生出一种可以取代肖安的错觉,片刻之后,他为自己会产生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而感到嘲讽。
一小时后,姚映夏终于在春天的末尾吃到了春菜。
沈星川不常下厨,做饭却也有模有样,餐桌上的七八道菜,都是根据口感选择了白灼、炝炒、凉拌等等不同做法。
说实话卖相很好,闻着也香,姚映夏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是麻木的往嘴里塞着食物。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实在糟糕,沈星川对待她的方法就好像是圈养了一只非常娇气的宠物,在界限之内她可以享受一切优待,却没有任何人权。
刚开始沈星川还对她胃口大开的模样感到成就感十足,可在看到她毫不犹豫的吃掉平时将近一天的份量之后,还是抽走了她的筷子:“暴饮暴食伤胃,我明天再做给你吃。”
姚映夏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乖乖的坐在餐桌旁,眼也不眨的盯着面前的食物说:“有一年春天,追债的人堵到家里,搜刮走了所有财物。”
沈星川对她突如其来的分享欲感到惊讶,毕竟他的妻子从来没有跟自己倾诉过任何经历,态度坚决的将他隔绝在亲密关系之外。
如今她竟愿意稍稍敞开一条门缝儿,哪怕只能窥见些许他不曾参与的过往,也还是给沈星川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希冀。
他没有办法再去思考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目的,只是沉默着坐到了姚映夏的身旁。
她笑得有些可怜:“当时我妈刚刚发了工资,存折就被他们抢走了,连一个钢镚儿都没给我们留。可接下来的一个月总要吃饭,妈妈只能出去借钱,然而姚启航的名声太差,她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有人肯借给我们。”
肖安知道之后,将自己的全部积蓄都拿了出来,又跟肖若借了一点儿,一起交给她,可这样也只够她和妈妈吃一周的。
姚映夏没有提起肖安,只是看向他问:“你挨过饿吗?”
沈星川出生的时候,家族企业已经蒸蒸日上,别说没有挨过饿,他还因为嘴巴刁钻,不知浪费了多少食物,偶尔一顿两顿没有胃口,也算不上挨饿的范畴。
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过分沉重,沈星川竟然有些不忍去看那双满是疮痍的眼睛。
姚映夏的语气非常平静,就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我跟妈妈每天只能煮一锅稀粥,再放点儿菜叶,连续这样吃了半个月,脸
都是绿的。幸好很快立春了,天气迅速回暖,有一天听邻居说附近的山坡上有野菜可捡,我跟妈妈天还没亮就赶过去了。”
她双手张开比了比:“这样大的编织袋,竟然都被我们装满了,还捡到了不少鸡枞菇,原来过油之后鸡枞菇有种肉的味道。你绝对想象不到我跟妈妈那天吃了多少,吃到最后,我们抱头痛哭,又一起吐了个天昏地暗。”
她的语气过分轻松,像一根渐入佳境激昂震颤的琴弦,狠狠勒住了他的心脏,将那里绞得血肉模糊。
沈星川的喉咙就像是被巨大的石头堵住,在理应表达安慰的绝佳时机,他罕见的说不出话来。
沈星川确实想象不到,在姚映夏的年少时期,国内经济正飞速发展,一片欣欣向荣之际,城市里竟然还会有人挨饿。早熟早慧的孩子果然经历过许多磨难,沈星川有些理解她为什么会长成今天这样寡淡的性格。
姚映夏闭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我没能摊上一个好父亲,他真的太糟糕了你知道吗?有一天追债的人又堵上门,扬言再不还钱就要放火把我们家烧掉,那个人竟然对我说,你出去陪他们睡一觉好了,就当帮爸爸一下。”
姚映夏的声音里满是困惑,似乎真的难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他算什么爸爸呀?”
如果不是肖安及时报警,又找来了相熟的朋友在一旁盯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哥哥真的救了她许多回。
听到这里,沈星川手臂上的青筋已经鼓涨的非常可怖,如果他站在肖安那个位置,也会毫不留情的杀掉那个人渣,然后将他碎尸万段,再扔去喂狗。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姚映夏又笑了一下:“所以他死掉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没有一丁点儿不舍,没有一丁点儿难过,只是可惜……”
说到这里,她终于停顿下来,沈星川却知道那戛然而止的空白意味着什么,她可惜肖安葬送了大好前程,毁掉了自己的人生。
恢复记忆之后,沈星川其实动过弄死肖安的念头,他无法忍受那样大的一顶绿帽子在自己领证当晚兜头而下,也无法接受姚映夏深爱别人的事实,更加恼怒他们竟然敢这样欺骗、戏弄自己。
特别那时他跟姚映夏还处在僵持不下的冷战阶段,想要报复他们的念头前所未有的高涨,沈星川早已被妒火烧光了所有理智。
何况弄死肖安何其容易,随便一个车祸、市面上罕见的神经毒素、火灾、坠楼、溺水,都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彻底消失。
沈星川甚至已经派人准备好了几套非常周密的方案,随时随地都能动手。哪怕事后立案侦查,也绝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在最后下决定的那个夜晚,他又一次打开了肖安的调查报告,尽可能心平气和不带任何情绪的看了一遍,随即产生了片刻迟疑。
许念是活不久的,医疗团队按照之前的存活数据做过精准预估,什么灵丹妙药用下去也回天乏术,许念伤的太重,根本不可能醒来,极限就是坚持五年左右。
等姚映夏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相继离开,她无依无靠,失去所有牵绊,依照她目前过分紧绷压抑的精神状态,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一想到姚映夏兴许会走上绝路,沈星川的背脊就一阵阵的发凉,最终选择放弃了那个计划。
在彻底冷静之后,沈星川对肖安的心情变得非常复杂,如果当年没有他的拔刀相助,姚映夏大概会彻底坠入深渊,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所以哪怕对他们藕断丝连的行为恨之入骨,沈星川也没有中断对肖妈妈的治疗,甚至没有使用非常残忍的手段去对付肖安。
他不过是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再也不要来打扰他的妻子,而姚映夏能够安分守己,一直待在自己身边,这样简单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吗?
第103章
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沈星川没有办法得出公正客观的答案,索性也就不再费心费神的去思考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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