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陆寒在剑冢石壁上见过的古篆,连他自己都未能全部记住的纹路。
青芒顺着指节蔓延开来,在两人周围织成半透明的光茧,恰好挡住了第一波撞来的黑雾。
“砰!”
灵光屏障与黑雾相撞的闷响震得陆寒耳膜生疼。
小石头的额头重重撞在他的锁骨上,却仍强撑着抬头:“寒哥快看!剑……剑在教我呢。”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可光茧边缘的黑雾正在消融,露出里面翻涌的猩红。
那是被命线主宰吞噬的凡人执念,有老妇寻找孙儿的呼唤,有货郎未卖完的糖葫芦,全都被揉成了绞杀活人的利器。
“青羽!”
苏小璃的尖叫划破长空。
陆寒转头,恰见那道身着黑衣的身影撞开断墙的残砖,怀中紧抱着那个褪色的布包。
青羽的发带已然散开,额角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布包上,而她却用袖口死死捂住伤口。
原来这几日她总称“去后山采野菊”,实则是在为村里孩童们缝制平安符。
“接着!”
她将布包抛向苏小璃,自己却转身朝着轮回之轮狂奔而去。
短刃不知何时已回到她手中,刀身上刻满了细密的血痕,那是她用命线碎片刻下的禁咒。
陆寒蓦地忆起前日深夜,青羽站在老槐树下喃喃自语“我杀过太多人”,原来她藏匿的不只是平安符,还有自己最后的命线。
“这一世,我不做刽子手……”
青羽的声音被轮盘的轰鸣所淹没。
她在离轮盘十步之遥处站定,将短刃深深刺入心口。
鲜血溅起的刹那,布包里的平安符“唰”地飞散开来。
有十二张绣着小老虎的红布,有八张画着葫芦的蓝绢,每一张上都绣着村里孩子的名字。
苏小璃接住最后一张,看见背面歪歪扭扭的字迹:“阿璃的符,要藏在药囊最里层。”
命线碎片爆发的光芒比正午的太阳还要耀眼。
陆寒不得不闭上眼睛,却听见小石头在怀中抽噎道:“青羽姐姐的光……比星星还暖。”
待他再次睁眼时,轮回之轮的齿轮已被灼出焦黑的痕迹,命线主宰的人影淡了三分,连黑雾都退开了数丈。
然而,这仅仅是刹那之间。
轮盘发出垂死的嘶吼,更多的黑雾如潮水般倒灌而来。
小石头的灵光屏障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他的小身子开始颤抖,额角沁出冷汗:“寒哥……石头撑不住了。”
陆寒低头,看见孩子的指甲已在他背上掐出了血痕,可那张小脸仍绷得紧紧的,宛如一只明知要被踩碎却不肯低头的小兽。
“够了。”
陆寒轻声说道。
他终于看清了。
那些在血脉中翻涌的,并非剑气,而是人间最为琐碎的温度。
父亲打铁时溅落在他手背上的火星,苏小璃偷偷塞在他工具箱里的桂花糕,小石头举着木剑喊“大侠寒哥”时亮晶晶的眼睛。
这些东西比任何剑诀都要锋利,因为它们本就源自活人最鲜活的心跳。
“归凡。”
陆寒睁开双眼。
他的瞳孔里没有剑气的凛冽,只有最为寻常的温柔,恰似春夜的月光漫过铁匠铺的砧子。
他缓缓抬手,食指轻点。
并非指向轮盘,而是指向自己心口那道剑纹。
天地在这一刻出现了诡异的扭曲。
轮回之轮的齿轮突然倒转,黑雾开始逆流,连小石头的灵光屏障都泛起了涟漪。
陆寒听见苏小璃的药囊“啪”地合上,听见黑水婆婆的拐杖砸在地上的闷响,听见青羽最后那声“刽子手”被倒放成“子手刽不”。
时间,真的静止了。
轮盘中心的人影终于有了清晰的轮廓。
是个身着素白长袍的男子,眉眼与陆寒有七分相似。
他的表情不再是漠然,而是惊恐:“你……你竟能逆转时间线!”
“我只是守住该守的。”
陆寒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轮盘为之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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