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陆寒的声音颤抖不已。
他终于领悟到那神秘女子手中的金线究竟是什么。
它并非束缚,而是笔;并非枷锁,而是纸。
真正的命线,从来都不是谁在天上预先画好的轨迹,而是地上的人们用每一声欢笑、每一滴泪水、每一次咬牙坚持,共同描绘出的山河。
“哥,你看!”
小石头挣脱黑水婆婆的怀抱,扑到陆寒膝前。
他的手指指向画卷的最中央,那里正浮现出一道新的纹路:“是我们!是现在的我们!”
陆寒低头,恰好看见画卷里的自己牵着苏小璃的手,小石头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黑水婆婆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就连青羽也收起了短刃,嘴角带着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风裹挟着槐花香涌入鼻腔,他突然感觉胸口的剑纹不再灼热,反而如同一块被捂暖的玉,贴着心脏轻轻跳动。
他听见自己说道:“这一世,我们自己走。”
声音极为轻柔,却宛如一颗种子落入春土,在天地间发出“咔”的声响。
苏小璃的手指在他掌心里蜷缩了一下,像是回应,又像是承诺。
小石头仰头望着他,眼睛明亮得仿佛能容纳整个银河:“哥,我们要画出最热闹的命线!”
就在此时,画卷突然轻轻一颤。
陆寒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看见画卷边缘泛起细密的裂痕,犹如冰面在初春的暖阳里开始崩解。
苏小璃的手瞬间收紧,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小石头的笑容僵在脸上,额间的剑纹重新泛起微光。
黑水婆婆的瞳孔骤然收缩,银白的发丝再次无风自动。
青羽的短刃“噌”地出鞘。
这一次,她的刀尖没有指向任何人,而是缓缓抬起,对准了空中那幅正在龟裂的画卷。
“要来了。”
她的声音比以往更加冰冷,却隐藏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
“旧的命线消逝,新的……”
话未说完,裂痕突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画卷中央蔓延。
陆寒听见苏小璃倒抽冷气的声音,看见小石头攥紧他衣角的手指在颤抖,感受到黑水婆婆搭在他肩头的手在发颤。
但最令他心悸的是,画卷里那些鲜活的身影开始模糊。
老妇的药筛、小姑娘的蝴蝶、少年的铁锤,都如同被泼了一盆水,渐渐融成一团混沌的雾气。
“寒哥……”
苏小璃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的命线……”
“不会的。”
陆寒握住她的手,又摸了摸小石头的头顶。
他能够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
“我们所绘制的命线,没那么容易破碎。”
他抬头望向天空。
裂痕仍在不断扩大,然而有更多细碎的光从裂缝中漏出。
那是地上的人们在抬头仰望,在伸手探寻,在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
有采药的道童,有挑担的货郎,有蹲在墙根下棋的老头,他们或许并不知晓天上发生了何事,却都在生活着,在欢笑,在痛苦,在将自己的故事镌刻进风里、云里、泥土里。
陆寒突然笑了。
他松开苏小璃的手,弯腰将小石头举过肩头。
在孩子的惊呼声中,他望着那道正在崩裂的新生命线,轻声说道:“破碎吧。碎了我们再画。”
风裹挟着槐花香掠过断墙,裹挟着药草香掠过药囊,裹挟着铁匠铺的火星掠过老槐树。
陆寒听见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那是村里的老张头又开始劳作了。
他突然觉得,这声音比任何钟声都要悦耳。
那是活着的声音,是挣扎的声音,是不肯被定义的声音。
天空中,新生命线的裂痕仍在持续扩大。
但没有人留意到,那些从裂缝中漏下的光,正落入每一双仰望的眼睛里,落入每一颗跳动的心脏里,落入每一寸正在生长的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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