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的手掌仍留存着青羽掌心的温度,那温度正随着指缝间飘散的淡烟逐渐冷却。
他低头之际,青羽染血的指尖还勾连着他袖口的麻线,转瞬便完全没入风中,仅余下几滴血珠坠落在粗布之上,宛如被揉碎的朱砂。
“青羽!”
苏小璃跪下身来,指尖几乎触碰到那片消散的烟雾,旋即猛地缩回。
她触碰到了命线使者魂消时特有的寒意,好似浸在腊月的井水中,寒意直透入骨。
小石头在陆寒怀中动了动,滚烫的额头蹭着他的下巴。
陆寒这才惊觉孩子的体温高得异于寻常,仿佛怀中揣着一块烧红的铁。
他低头看去,正好撞进两团金芒之中。
不知何时,小石头的眼睛泛起了鎏金色,眼尾的金纹如活物般爬向鬓角,额间那枚剑形印记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叮——”
一声清越的剑鸣撕裂了云幕。
陆寒耳中嗡鸣,喉间泛起腥甜之感,却见小石头心口处的金纹突然暴涨三寸,刺目的金光里竟凝出半柄断剑的轮廓。
那剑比月光更冷冽,比朝阳更锐利,剑尖所指之处,无光玄色道袍上的往生咒如被沸水浇过的墨,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魂体。
“不可能!”
无光踉跄后退,枯瘦的手死死掐住胸口。
“那剑种早该随萧无尘的死而湮灭……”
他的声音突然破了音,好似旧风箱漏了气。
“你不过是颗未熟的种子!”
小石头忽然笑了,金瞳中映着断剑的寒光,童声清脆,却带着不属于孩童的沉稳:“这已不是你的时代了。”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虚空中的断剑。
那剑便如被春风拂动的柳枝,微微一颤,竟有万千光雨从剑脊上坠落,每一滴都在无光身上灼出焦黑的窟窿。
无光的脸扭曲成青灰色的褶皱,忽然尖笑起来:“好,好!”
他倒退着融入阴影,玄色道袍的碎片被剑气绞成细雪。
“等我吞了冥河主魂,看这颗种子还能护你几日——”
最后一个“日”字消散在风中,只余下阴恻恻的回响在山谷里回荡。
陆寒这才发觉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湿,手心里满是小石头的指甲印。
他刚要开口询问“小石头你怎样”,怀中的孩子却突然软下来,金瞳褪去,重新变回清凌凌的黑葡萄。
额间的剑印淡成一道浅痕,宛如被雨水冲淡的墨线。
“寒哥哥……”
小石头迷迷糊糊地蹭着他的颈窝。
“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有把剑在唱童谣……”
苏小璃凑过来,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小石头的额头。
她学医的手最为敏感,这一碰便松了口气:“烧退了,应该是剑种觉醒耗费了元气。”
她抬头时,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却强撑着笑。
“刚才那光……比药庐后山上的日出还要明亮。”
陆寒没有说话。
他望着小石头额间淡去的剑印,忽然忆起半月前在山神庙,黑水婆婆用拐棍敲着青石板说“石中藏玉,可镇万邪”时的模样。
那时他只当是老人家哄孩子的话语,此刻才明白,所谓剑种从来不是谁的替身。
小石头生于雷雨天的乱葬岗,被拾荒老妇捡回村时裹着半块刻剑纹的玉,原本就是天地为这乱世埋下的镇邪石。
“咳……”
细微的声响惊得陆寒抬头。
不知何时,黑水婆婆拄着龙头拐站在五步之外。
她银白的头发散了一半,衣襟上沾着草屑,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龙头拐杖上的红绸被剑气割成细丝,却还倔强地飘着。
“婆婆!”
小石头眼睛亮起来,要往陆寒怀里挣。
“莫动。”
黑水婆婆轻抬拐杖,其声音中带着一种罕见的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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