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傲神情微滞,狐疑地问她:“与我做生意?”
章盈徐徐道:“我知道运往越州的粮食多是走陆路,今年匪患水灾众多,运输难免艰难,钱掌柜涨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于经商一事不熟,但对旁的门道却有所耳闻,江南的粮食运着费力,淮北一带的却可以经水路运来。”
钱傲明白她的意思,嗤道:“你说得简单,开通水路难道仅凭你一张嘴?”
章盈反问他:“由我出买船的钱,袁夫人懂得漕运,一路的通行刘大人也愿意出手相助,钱掌柜以为还有何不妥的?”
钱傲噤声,章盈所说的的确是个好法子,从前他也想过,只是苦于这桩生意一人做不下来。只是如若要与旁人一起做,那必然要瓜分利益,他自是不乐意的。
“如此好的买卖,还是易夫人你独自做吧。”
章盈猜想他也不会立时答应,端了气势道:“既然如此,我手上旁的没有,空闲的银子却多,米铺之事上便要多与钱掌柜讨教讨教了。”
钱傲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抿着唇半晌,对刘丰留下一句“告辞”便拂袖而去。
***
送走所有人后,章盈才如抽去了气力一般,佯做的盛气都退了去,恢复了一贯的温婉。
碧桃从未见过她这般,不禁道:“娘子,方才你在桌上也太有气魄了,当真和大掌柜一般。只是那钱掌柜当真会答应吗?”
章盈道:“他会的,他又不笨,回去细想过后便知,他若不答应,等旁人接手,往后他在越州的处境便会一落千丈。”
碧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愤愤道:“只是那姓钱的说话实在可恶,我真恨不得拿扫帚将他赶出去。”
的确可恶,若非担心引发城里动乱,想办法将他生意断了,要他落得个倾家荡产的下场不足为过。
这念头一闪而过,章盈猛地一怔。
从何时起,她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阿娘自幼便教导她要宽和待人,真诚相与,她从来也是如此行事。而她现在为达目的,处心积虑,与···与宋长晏又有何异?她当初骂过他的那些话,可不一一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忽而又觉得迷惘,若是为了完成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其中的心机与手段究竟对不对?
恍然间,章盈仿佛体会到了他所谓的不得已,面对一个钱傲她便心力交瘁,他口中的艰险可想而知。
只是体谅与原谅,终究是两回事。
***
五日后,令人诧异的是,东街的米铺换了东家,由钱家一并打理,不仅米价不变,就连城里其他米铺也都降回了原来的价钱。
越州的生活趋于平静,贺知意也在两月之后,带着人回来了。
他回来时是深夜,刚放下行李洗过一把脸,便见到章盈站在了屋门口。
屋里只有贺知意一人,章盈拢着外衫,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贺知意别过脸,摇了摇头道:“是我无能。”
银白的月色清冷,像是打了一地的霜。
章盈低声道:“是,是已经···”
“没有,我只在溪边发现了其余人的尸体,并未见到殿下。只是上月涨过一次水,不知有没有卷走人。”
沉默许久,章盈出声:“一路辛苦了,那你早些休息吧。”
她转身回房,走出几步又停下,“他是皇族血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贺将军不如派人继续找吧。”
“盈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回殿下。”
第68章
两月后。
临近除夕, 进出越州城的人多了不少,有的是为了添置过节要用的年货,也有人想趁着热闹赚今年最后一笔钱。
赶了一路, 孙二将马车停在路边歇最后一趟,他咬着冷硬的馒头, 一手掀开破旧的车帘钻了进去。
狭窄的车厢内, 除了些不值钱的散货, 最里头还坐着一名男子。他阖目靠在货箱上,明明甚为落魄,举手投足间, 却总有种不凡的气度。
还不就是靠着那张脸!除了长的好看些, 他还有何用处!孙二嚼着馒头, 忿忿地想,就连他身上那套粗布衣衫,都是自己今早给他的。
思及此, 他心头的火气又大了些。
当初从山脚捡回他时, 本以为他会是个有钱人家的贵公子,从他身上能索取不少报酬。为此, 他还狠下心花了一大笔银子为他医治。岂料伤好了大半, 待他醒来时,孙二张口一问, 他闷了半晌才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下人, 护送主子出门的,身上挖不出一星半点钱财。
到嘴边的肥肉说没就没, 孙二怎会不气。可花出去的钱也收不回来, 他总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好在这小子生了副好皮囊, 也不算一无可取。
孙二常年混迹于下九流的地方,对那档皮肉生意熟门熟路,不久便私下找到一个牙人打听买家。这人来历不明,买卖只得走暗路,当然不能在他附近随便找,思前想后,他最后定下了越州城里的一户买主。
“诶,你是叫时安吧?”孙二朝他抬了抬下巴,开口问道。时安这个名字是从他口中得知的,孙二也不在意真假。
男子缓缓睁开了眼,散漫的目光看向他,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接话。
孙二兀自道:“小爷我呢,为了医治你费了不少钱,你如今身子好了,也该回报一二是吧?”
那人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又闭上双目,似是睡着了一般。
这一眼打来,孙二心底难免发怵。他还记得一个多月前,这人醒来不久后便说要走,他哪里肯,便就出手阻拦。谁知这人身负重伤,竟也三两下就将他打倒在地,最后孙二叫来了同村的几个男子,才将他制住。
自这之后,孙二不敢大意,从村中大夫那买来了些松筋软骨的迷药,隔几日便混在他饮食中让他喝下,他也就没了反抗的力气。
孙二沉着一口气,壮着胆子靠近,在他耳边恶狠狠道:“这些大户人家最讨厌没规矩的,待会你给我老实点儿,否则你这条命小爷我敢救,自然也敢杀。”
这番威胁的话说完,对方总算又睁开了眼,幽黑的双眸直视他,而后开口:“杀了我,你一文钱都拿不到,所有心思不就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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