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伤人的话是苏宜自己说出的,可听到这句话眼睛红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掉眼泪的也是他。
“我不知道。”苏宜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但声音还是在抖。
“我真的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你骗我后,我会觉得难过而不是生气。”
“苏宜。”江允叙单膝跪在椅子边,握住苏宜褪去血色的指尖。
“也许你会生气,但我并不后悔当时欺骗你,不仅仅是因为我贪图你的体温和拥抱。”
“也因为当时的你很难靠近。”
像一颗将自己封得严严实实的小石子,宁愿灰扑扑,也不要起眼。
有些看不见的隔膜比尖刺更难以消磨,江允叙只是抓住了苏宜那一瞬间的心软。
然后攻城夺池、蚕食吞鲸,让苏宜逐渐将柔软的一面摊开给他。
“我承认自己居心不良手段百出,苏宜你肯接纳原谅这样的我么?”
定制西装的裤线在膝盖处压出褶皱,江允叙单膝抵在冰凉的地板上。
后脊不复往日挺拔,扬起脖颈露出敞开的衣领和锁骨。
自下而上的仰视造就了他的下位姿态,他愿意低头、愿意臣服。
尽管如此,他依旧不像是一位等待审判的囚徒。
反而像是某种虔诚的信教徒,笃定善良仁慈的主会宽恕他的一切。
那张薄薄的诊断纸就落在脚边,苏宜想到江允叙曾经的确患有过皮肤饥渴症。
而这种病最常见的成因,就是幼年时缺少父母的陪伴、拥抱以及夸赞。
方荔时也曾说过,江允叙偏好一切极限运动。
富二代们会追求新奇刺激,但不会真的将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境地。
但江允叙不一样,苏宜眼睛发酸,心脏像被捏得皱巴巴。
原来江允叙和他一样,都是不被爱的小孩。
自己却拼命从对方身上汲取爱与养分,像攀附在树上的蔓生植物。
但蝶豆和葛藤,原本就是共生关系,
苏宜手指轻轻穿过江允叙的头发,细黑的发丝在指尖缠绕出浅浅的弧度。
外表再冷淡的人,头发也和他一样软。
他张开唇瓣,问:“这就是你坦白的全部吗?”
江允叙扬起头,五官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灯光下。
鼻梁高挺的轮廓被勾勒得格外立体,瞳孔墨黑,睫毛根根分明加深眼睑的深邃。
“如果你觉得我在试图让你心软,那么你没有猜错,我的确想这样做。”
他攥着苏宜的手覆上自己的侧脸,“乐桃娇生惯养,一定不想再搬家,我们也还没有给他捏新的小陶盆。”
发丝从指缝间划走,只剩下指尖残留的柔软触感。
苏宜的心似乎也跟着软了一块,先前硬起来的想法就这么软塌塌地散了。
他声音也跟着轻软下来,问:“怎么光说乐桃,不提你自己?”
江允叙微微弯起唇,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乐桃是你的独生子,你至少会为它留下。”
但他对自己,却没有这样的把握。
江允叙从不看清自己在苏宜心中的分量,但某些时候他比苏宜更了解自己。
苏宜表面温和,实则性格倔强又固执。
比如他知道,苏宜每个月都会往一个账户里汇一笔固定的数额。
不多,但一直很稳定,哪怕他自己都没有多余的钱给乐桃换个新的小盆。
一旦认定某件事哪怕这件事不利于他,苏宜也会去做。
固执得像头小牛犊。
但这样执拗、倔强的苏宜,却让江允叙不可抑制地心软。
甚至真的想摸摸苏宜的头顶,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样一对小角。
江允叙年少时读到过一句诗。
——“我爱你,像爱恋某些阴暗的事物,秘密地,介于阴影与灵魂之间。”
一直到如今,他依旧不以为意。
他既不高尚更不良善,强势和掌控占据他性格的极大部分。
他投向羔羊的目光注定带有索取的意味,就像蝴蝶必须落在他掌心。
这句话模棱两可,在意他的人自然天平自然会倾斜至另一边。
就像苏宜一样,他指尖摸了摸江允叙的头顶,像安抚某种大型动物一样。
“你对乐桃这么好,它当然会舍不得搬家。”
说到这里,他弯起眼睛,“我也一样。”
江允叙攥住他的手腕,顺势倾身将他压在椅子上。
鼻尖相抵,嗓音也跟着暗了下去,“原来是乐桃舍不得我,看来应该再多买一些营养液。”
剩下的话逐渐消弭在交缠的唇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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