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的天还带着一丝躁热,风是起了些,若有似无有气无力,平白让这空气多了一份粘稠,不干不脆不够舒爽,带着点腥气。
但他喜欢这时候的城市,像个刚卸妆的人,不再喧闹,只剩轮廓,反倒让人觉得可亲。
陆聿怀拎起酒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忽然听见前方小巷深处传来奇怪的响声,还伴随着低低的哭泣,他微微蹙眉,抬步走了过去。
明明还是盛夏傍晚,巷子深处突兀的雾色却浓重地化不开,阴冷的风吹来,让人平白打了哆嗦。
一盏昏黄的老路灯下,站着一个男人,在这大晴天里,他突兀地撑着一把大黑伞。
而男人面前漂浮着一个模糊的影子,隐隐约约像个人,披头散发,哭哭啼啼,看不清模样,却能透过那几近透明的身躯看到五脏六腑。
陆聿怀眯起了眼,酒一下子醒了大半:“这怎么又撞见鬼了。”
那男人似有所感,突然抬眸,那一刻陆聿怀的呼吸轻轻一顿。
对方的五官干净至极,沉静如水,他眼尾略垂,目光清冷,薄唇微抿。
是江之沅,刚才莫名出现在他梦里的江之沅。
陆聿怀盯着他,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挑起眉角:“呦,江大人又公干呐。”
江之沅没再看他,平静地转过身,轻轻挥动那把大伞。
判官大人身材颀长,双腿包裹在熨贴的黑色的西裤里,肩背挺直而宽阔,行至腰身,却细瘦而盈盈一握了,不知怎的,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仿佛一幅泛黄的古画,让人一眼就觉出了点疏阔寂寥。
江之沅收了伞,伞面旋转间,地上那道残影忽地一声低吟,随后消散成点点银光,他的动作轻巧而克制,让大晴天打伞这奇怪又荒唐的动作显得自然极了。
陆聿怀看着,忽然脱口而出:“江大人,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江之沅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眼里没有一丝起伏:“上次在医院初见陆医生。”
陆聿怀笑了:“不,我是说,更之前呢,不瞒你说,我做了个梦,梦里居然有江大人。”
江之沅蹙眉,一瞬间,陆聿怀觉得那双眼颤抖了。
他忽然觉得,这人一定撒谎了,不知为何,他的胸口忽然一阵闷痛,就像心脏被什么旧时的情绪揉皱了。
“可能是撞鬼受刺激比较大,陆医生注意休息。”说完江之沅转身就走入了雾气。
陆聿怀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风把他的白衬衫吹起。
“江之沅......”他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幽深,眉头皱了起来。
第4章
天刚微亮,整个城市还笼罩在一层轻雾里,急诊中心旁的便利店伙计拉开卷帘门开始营业,陆聿怀就裹着外头微凉的空气一把拉开了玻璃门。
他叼着根牙签,白大褂旧了,略有些松松垮垮,却被他穿得别有一番味道。
陆聿怀睡眼惺忪地往柜台前一靠,把几大盒薄荷糖放在柜台上:“小哥,来结账了。”
陆聿怀很困,昨天和临大医生们喝酒,却莫名做了场清晰无比的梦,梦里居然有那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真的只是受了刺激了才梦到?
“江……之……沅。”他站在便利店门外,随手剥开一颗薄荷糖扔进嘴里,也不含,嘎吱嘎吱地咬着吃。
薄荷糖的清凉直冲大脑深处,让陆聿怀宿醉的大脑霎时清明,但还是搜寻未果,他揉皱了糖纸一把扔进垃圾桶,抬腿走进了医院大楼。
刚走进大楼,几幅巨大的海报明晃晃立在大厅中央,有几个人正驻足观看,一幅是医院的新手术技术宣传,一幅是医院下乡义诊的宣传,还有一幅——
今天下午,临大附医和临城大学联合举办的“人文与生命”系列讲座召开。
临城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江之沅主讲。
海报上的人眉眼淡淡,如冷泉清明,戴一副细框眼镜,却挡不住漂亮的双眼,眼尾细长而婉转,但大而圆的眼珠却透出一点纯洁又无辜的神色。
陆聿怀嘎嘣一声把薄荷糖咬碎咽了,他蹙眉使劲盯着海报看,想从里看出一点旁的不属于初见的感觉。
他左看右看,远看近看了半天,脑子还是空白一片,除了他发现这个人确实好看的紧之外,说有什么别的印象和记忆都是扯淡,于是他深深地不信任自己的大脑了,他还记得梦里那种没来由的痛楚和那人眼里的动摇。
真的只是在学校哪里偶然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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