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童谣,还有下阙。”
香芝接过公主手中的宣纸一览,面色遽然变得煞白,捻纸的指尖颤抖起来,如同烫手一般松开了这条墨迹未干的下阙。
白纸缓缓飘落而下。
宴海神色淡漠,挥挥手,召来了三个最是忠心的侍女,低声在她们耳边下了命令,末了道:
“可记住了?”
众人听清楚后,重重愣在那里,香芝努力克制心神,语气窒涩道:
“这,这……公主这是要?……”
众人不敢再有言语,吓得大气不敢出,虽万分不解,但也只得点头应下。
她们所跟随的长公主,向来说一不二,她要做的事,必然会做到底为止。
宴海亦没有说话。她从地上拾起飘落的纸张,玉指轻拢,将纸片紧紧攥在手心。她纤细的眉微微挑起,逆着火光,犹如一道闪着寒光的锋刃,刺破窗外这漫无边际的黑夜。
她的时间已不多了。
今日,离父皇回长安还有十日时间。十日后,回鹘使臣就会在那场宫宴上提出,请以大唐真公主为可敦。
在此之前,她仍是大唐最为尊贵的长公主,母族朝中朝外的人脉尽在她手。此时,她占尽先机,仍可谋划,逆天改命。
宴海瞥了一眼手中皱得不成样子的碎屑,再随手一扬,柔软的纸片投入了烛台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眼见着烛焰将白纸黑字吞噬殆尽,她漫不经心地从发髻上拔下一枚鸾凤金钗,用钗尖拨了拨被烧得越来越暗的烛焰。
火光在她晦暗的玉容间摇曳不定,室内又再度亮堂起来。
一想起她手里那些可用的人,若是她没记错,上一世她被迫和亲闭门不出,自怨自艾,全然不知在她待嫁之时,朝局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皇一从洛阳回到长安,皇位还未坐热的时候,就开始借着从此回鹘兵变着手肃清朝臣,尤其是重兵在握的武将。这其中,就包括她母族外戚,河西、河东两大节度使,还有手握禁军的司徒侯府。
俄而,宴海收回望向夜色的目光,眼角微微一翘,浓长的眼睫垂落,掩住眸底荡漾开去的波澜,一双眯得细长的凤眸中带着几分妩媚,几分狡黠。
她无可解释来自未来的因果,但若是有人愿意不问缘由地帮她。
那就只能是他。
前世,那个一生颠沛流离,不远万里来回鹘寻她的少年。
可他素来刚直,一身正气,怎会随着她离经叛道?
今日,恰逢十五。
宴海想了想,很快计上心来,倏然一笑。她随即低垂螓首,俯身照了照妆奁前的铜镜。
少女明眸皓齿,容光焕发,无需粉黛便是天姿国色。与前世十年后的重逢,最后一面见他之时,在可敦帐中那副胭憔悴的面庞截然不同。
宴海唇角又翘起几分,抬手拢了拢睡后微松的发髻,别上了那支鸾凤金钗,微微一笑道:
“取我的斗篷来。我要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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