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春笑着挽一挽她有些松掉的发髻:“辛娘子好多了。”
“嗯……”小娘子再一次站定,忽然也抬手扶了扶发间的一支钗,“阿娘有我呢。”
天水离长安并不很远,第叁日傍晚就到了。
“前头就是天水城门。”行霜打起车帷,“小娘子,醒一醒。”
寻春赶紧推了推云弥,她昨夜在驿站睡得不好,今日一直在补觉。
云弥被推醒了,探头往外看一眼,扬着尘土的官道尽头,果然矗立着高耸城楼。
早在战国时天水就是一方重郡,人烟稠密,屋宇毗连。历经秦末汉初的战乱后,才日渐不复往日富饶。今时看来,就是一座甘凉色彩极为浓厚的城池。
护军将过所交给城门卫士查验,马车正要徐徐向前,一声极嘹亮的“檐檐”穿透空气而来。
衡阳一袭靛蓝色骑装,将马打得飞快,叁两下冲到跟前,猛拍望窗:“檐檐!檐檐!”
“哎哟,公主这嗓门。”寻春起身推开窗,“在这里呢。”
便露出云弥一张睡得红扑扑的小圆脸。
啊,檐檐真是太可爱了。衡阳兴奋地招手:“阿兄说大概申时末酉时初这会儿到,当真一点不错。”
“他还在天水吗。”云弥心里一动,“我以为他要先去陇西了。”
“他在呢。”衡阳转了转眼珠,“他这几日带人去天水治下的县镇了,同我不在一处。今天应当要回官驿了。”
“他非要同我说不是为了等你。”她凑近了告诉云弥,“虽然……的确是特意带着水部司和屯田司的官员去的,说是天水近年收成不好,与河流改道有关系。哎呀,我不太懂。
“但我不信他不想等你。阿耶来信时,洋洋洒洒把他骂了一大通,反倒没怎么说我了。但他还是高兴得——我都不知怎么形容。”衡阳一边引着他们向官驿去,一边絮絮叨叨,“檐檐,你放心。阿兄这回带出来的都是心腹,至于旁人,反正也不知你是谁。你可以大大方方同他一起。”
她还是说早了,因为有人才是真……大大方方。
两人到达官驿时,外面已经扎了几匹特勒高马。这么好的马不会是驿使们所用,衡阳瞧了云弥一眼,猛地拽起她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又开始喊,结果里头的人也还在院中,听到动静,齐齐望过来。
云弥对上最高的那道视线,下意识就在想——她才睡起,没有梳头,奔波一日,不曾妆饰,脸色也不好。
可他其实也不够好看。她好歹是坐车,他是真正快马疾驰了一日,甘凉一带本就干燥尘飞,又挽衣亲自下了农田察看,连脸上都似乎有些脏污痕迹。
衡阳的声音,在两个人耳中同时远去了。
最终还是李承弈先动。高高大大的一道身影,一步一定地朝她走过来,众人只当殿下是要同公主说话,也笑着看去——
和云弥一臂距离时,用力把人按进了胸膛里。
他太明目张胆了!同行到底还有长安人士的!
饶是衡阳都张大嘴巴,且张开的程度,还不算在场最浮夸的。
这是哪位?
几位官员震惊到面面相觑:恨不得立时就揪住彼此衣领问,这是何方神圣?殿下何时开窍的?怎么没人通风报信?
他太高了,的确是太高了,又宽阔。将背后那女娘挡得严严实实,还是方才进院时看到衣袂裙角,才知道这是铁树开花的现场。
云弥不料他反应这样大——不仅是胆子,还有力道。她的鼻骨似乎都被摁进了他的肩膀里,呼吸扼断在这个深重拥抱间。说不出话,不得不抬起手,拍了拍他肩背。
——探出了一道枝桠。
的确是一只女子的手。
于是几人的脸色更加不可置信,衡阳则已经闭上嘴,自觉收拾摊子,声若洪钟:“看什么看!啸捷,让他们走!”
正在一旁捧心的啸捷呆了呆,终于反应过来,这只对自己而言是比话本子还要动人的场景——客观来讲,就是郎君失态了!他失态了!
立刻上前作揖,恭敬着请几位同行役官从侧旁离去。到了门口时,自然是被围着促声打听。
衡阳挠了挠脑袋,想继续看,可知道自己也是多余。却见她阿兄好不容易抱够了,松开手,又去挑檐檐蓬乱发丝:“我近乎一夜未睡。今日同几位田翁说话时,屡屡犯蠢。”
然后是义正辞严的口吻:“这都怪你。”
衡阳眼睛一翻,牙齿泛酸,但是又酸得不够彻底,很是嫌他笨。
1杋,一种古树。
2水部司、屯田司:掌管水利和土地的部门。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