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容殊明,她便那么急切起来。
他一早便安插了人去岭南的流民里面,所以叛军里也有他的眼线传递消息,她说的这些,其实他都知道。
容殊明现在是进退两难,虽他坚持不肯杀俘兵是忠义之士,但两军交战中到底有所伤亡,容殊明没有兵力支援,这仗是打不下去的,一旦对方占了上风,会不会饶他一命也不好说。
姜宝鸾此时来找他,无外乎那么一件事。
他问:“你是来让我去救他的?”
谢珩小心斟酌着出口的话语,把“求”字也换成了“让”字。
姜宝鸾张了张嘴,一时竟没有回答谢珩。
站在谢珩的角度,此时她无异于强人所难。
莫说是大张旗鼓出兵去救容殊明,就算是暗中行事,等容殊明一回来,朝廷也绝不可能不知道。
谢珩且先不说,谢道昇不会让儿子去做这种傻事。
但谢珩正等着她回答,姜宝鸾只好说:“是,整个大魏只有你才行,你眼下就在京城,手上又有兵马,可以直接带兵……”
“姜宝鸾,”谢珩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是什么下场?”
姜宝鸾的脸一红,低下头去。
“听说陛下要给你我赐婚,你却一心都只放在容殊明身上。”
第39章
闻言, 姜宝鸾蹙了蹙眉,发髻上垂下来的流苏也微微晃动着。
“你不会强迫我。”她说。
谢珩勾了勾唇角,想问她“你怎么知道不会”,却终究忍住没说出口。
姜宝鸾就像一只一见到他就炸了毛的猫, 今日肯这么安静地站在他面前说话已是很好, 他不能再去刺她。
谢珩心念一动, 不想身上的伤也跟着痛起来。
这次的新伤与旧伤一起发作实在是厉害, 谢珩是昨天半夜才醒来的。
身上的伤还在痛着, 夜里愈发明显,就像有虫子在他的骨头里、伤疤内啃噬,一直要把整个人蛀空才算完。
孤裘冷衾,只有更漏阵阵, 谢珩想沉沉睡去,或许睡去就不疼了。
但他已知自己是无法再睡的。
从前他从未想起,甚至都未曾留意过的过往,如身上的疼痛一般侵蚀着他, 丝丝入骨。
谢珩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会记起这些。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第一日, 她衣衫褴褛,问他要衣服, 他却只给了她一件狐皮大氅, 后来她要还给他, 他嫌脏没要。
《东山行旅图》被毁, 他厌她心眼子多,便让她喝下了整整一盏冷透的牛乳^。
谢娆故意为难她, 他无动于衷, 看着她跪在外面。
小灰兔明明是他送给她的, 他却又把兔子送给谢娆去玩了一回。
仅仅因为她把新罗婢放过来, 他便干脆要了她,给她灌了无数药下去,结果还是灌出了谢谨成。
她其实根本不想要孩子,他却和李夫人一般怀疑是她自己换了药,还颇为恼怒,最后是她自己撑着替自己洗清冤屈。
她还给他跪了下来,那时她才刚刚怀上谢谨成。
再后来,他把她从东厢房挪到跨院里锁起来,李夫人他们是无法再去找她麻烦了,但她整个人也被毁了个彻底。
他甚至差点就娶了叶宜采,若不是那日出了事,她就会在隔壁眼睁睁看着他那里洞房花烛。
然后便是她难产了一日一夜。
……
谢珩越是想,身上便越是出冷汗。
哪怕是她逃走了,他也没有想过这些,只是恨她不告而别,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以前怎么能这么对她?
在她今日出现之前,他所在意的也仅仅就是让她回到自己身边,仅此而已,再没有旁的
念头。
她打他的那一巴掌,其实力道并不大,但他却忽然难受得紧。
他心里明白,这一巴掌,并不是她以公主的身份去打的,只因她是姜宝鸾。
他曾那样麻木,那样肆无忌惮。
若一个人连自己的心都不甚分明,那便无异于行尸走肉。
而他,做这行尸走肉了整整四年,或许还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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