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易猛的话头。众人愕然望去,只见易锋寒轻轻拍了拍双手,若无其事地道:“这个桌子年生太久,已经朽了,翠兰,去找人换一个。”话音刚落,他身旁的桌子忽然轰然碎裂,变成一地木屑。
易猛话被打断,已然泄了气势,再见易锋寒不怒而威的神情,感到自己势单力孤,而且犯了众怒,悻悻的不再说话,独自躲在一旁坐下,任由其余的兄弟姊妹高谈阔论,一言不发,熬到中午时分,一个人道了声身体不适,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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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晚间,陪着族中兄弟打了一下午猎的易锋寒,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所。翠兰乖巧地端上热水热毛巾,替他搽脸洗脚,出门的时候,轻轻道了一声:“谢谢公子。”不待易锋寒回话,便跳出房门,跑了开去。
易锋寒望着翠兰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这丫头,门也不关。”说完刚一起身,便见鬼隐龙韬闪进屋来,顺手关上房门。
易锋寒神情一肃:“整理好了?”
鬼隐龙韬点头道:“属下这些年来,一直没有间断过情报的搜集,只等少主查阅。只是资料千头万绪,属下需要摘其精要上报少主,所以不能及时提供,望少主恕罪。”说罢双手呈上一卷绢书。
易锋寒伸手接过,走向桌旁坐下,展开绢书便开始阅览:“三哥今日受了气,可有异常?”
鬼隐龙韬道:“三公子回到家中,乱发了一阵脾气,把侍候他的婢女狠狠抽了一顿,然后就闭门生闷气去了。”
易锋寒双目精光暴射:“他又迁怒无辜?”
鬼隐龙韬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奴仆的生命都是主子的,区区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
易锋寒忍住怒气,徐声道:“鬼隐叔叔也是这样对待奴仆的?”
鬼隐龙韬摇头道:“属下从来不用奴仆。”
易锋寒欣慰地道:“可见鬼隐叔叔也对这种事情看不过眼。”
鬼隐龙韬立即否定道:“不,属下不用奴仆,是因为属下从不信任这些没有任何气节可言的贱民。自古以来,能够成为君主王侯肱股腹心的,不是知廉耻的士子,就是重荣誉的武士,那些为了糊口出卖自己尊严的贱民,为了生命金钱可以出卖自己,也可以出卖主子。少主不可不察。”
易锋寒先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鬼隐龙韬会如此回答,想了一下,方才反问道:“平民百姓,要求也不过糊口而以,这难道错了?”
鬼隐龙韬望着易锋寒,叹气道:“少主被那些腐儒误了。贱民在朝廷的卵翼之下,才得以安家立命,自然要听从上位者的命令、奉献自己的忠诚。可是他们呢?交税收就私下散布不满,服摇役就私下诋毁朝廷残暴,国家有难,投敌卖国者有、消极抗命者有,真正对国家有用的,除了武士,就是士子,少主应该把精力放在拉拢这些国家精英的上面,不要浪费时间去关心毫无意义的贱民。”
易锋寒面色一沉,鬼隐龙韬连忙跪倒在地:“属下出言无状,冒犯少主,死罪!”
易锋寒长吁一口气,扶起鬼隐龙韬:“鬼隐叔叔为了我好,我不是不知道。不过民者,国之本,并非迂腐之言。鬼隐叔叔,倘若我们的军队,只征召武士,举国之士,也不足十万,何以成军?倘若没有百姓,朝廷的指令下放何处?倘若没有百姓,国家的财政由何而来?上位者视百姓如草芥,百姓为什么要向这样的统治者奉献忠诚?士人武士,都能够从君主那里获得尊重和权势,百姓呢?繁重的杂役、苛重的税收,使得他们生存都成问题,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尊重,那么他们凭什么要跟士人武士一般为国家卖命?”说着深深一叹:“鬼隐叔叔为国鞠躬尽瘁,自然该得到名誉地位,同样的,如果平民百姓也如叔叔一般为国尽忠,他们一样应该得到尊重。”
鬼隐龙韬道:“养马的人都知道,有了头马,马群就驯服了。少主与其把精力花在安抚每一匹马上面,不如照顾好头马。”
易锋寒笑道:“头马也是从马群中选拔而出,我不了解每一匹马的特性,怎么知道谁是头马?翠兰快回来了,叔叔先走吧。我先看看情报,有什么问题,我们明日再谈。”
鬼隐龙韬微微一叹,拜别而去,走到门口,忽然转头道:“少主好生想想属下的话。六公子养士,天下谓之贤德,如果他养民,恐怕天下谓之愚蠢啊!”
易锋寒点头道:“鬼隐叔叔先回去吧,我会认真思考的。”
鬼隐龙韬去后不久,翠兰便回到屋中,见易锋寒正在翻阅绢书,也不出言打搅,静静地持灯立在旁边,目光朝着门口,一眼也不扫向易锋寒的方向。
鬼隐龙韬的资料搜集十分详尽,虽然已经经过删减,但是对于渭州各大势力重要人物的嗜好、禁忌、优缺点一一说明,内容还是非常繁多,易锋寒只顾着,浑然忘却了时间,不知不觉,已然是三更时分,直到翠兰一声哈欠,才提醒了易锋寒。
易锋寒转头道:“翠兰,你还站着啊?去睡吧,别管我。”
翠兰红着脸道:“对不起,公子,奴婢万死,打扰你读书了。”
易锋寒摸出易天行临别前送给他的时辰石,看了看,然后笑道:“是我不对,忘记了时辰。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熬夜到丑时,自然有些吃不消了,去睡吧,我不看了。”说罢将绢书纳入怀中。
翠兰羞红着脸,以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公子上床睡吧。”
易锋寒道:“那怎么行?你去,我还是睡桌子。”
翠兰声音更低,若非易锋寒内功深厚,肯定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如果公子不嫌弃翠兰,我们一起睡吧。”
易锋寒一愣,随即笑着柔声道:“翠兰,不要把外人的话放在心上。你年纪还小,以后大了,我还想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嫁出去,怎么能这样误了你?”
翠兰双眼一红:“公子看不上翠兰,为什么替翠兰出头?”
易锋寒道:“傻瓜,我怎么会看不上你?不过以我目前的情况,娶你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害你一辈子。”
翠兰低声道:“奴婢只想侍候公子一辈子,并无名分之想。至于名节,就算公子与奴婢清白无瑕,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易锋寒冷笑道:“清者自清,我需要跟人证明什么吗?一个不相信你的男人,不配娶你为妻。好了,你听我的,不要无谓多心,我就不信,你没有个好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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