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平脸上伤口的淤青未褪,阳光照射下肌肤柔淀的白色和长发仍有迥异颜色映衬,出奇诡异但又出奇协调。
“手机你也摔完,算是对我生完气了。”王成平转开头,冷静道,“我是匿名捐献,阿黎恨不恨我,原谅不原谅我都无所谓,反正我自己乐意就行……所以这也是最后一次了,程岳,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知道自己真的很自私……但你现在不要离开我……也不准跟我生气。”
她原本还想再对程岳说什么,但又实在无法面对他眼中的那个自己。王成平退后一步,在泪水滑出来前转身离去。
……
王成平若有所思的面对那张纸,姓名、年龄、血型、住址、联系电话……就好像之前填写的保单,搞不好陈皓能提前继承她的遗产也说不定。
她龙飞凤舞的签名,想现在真的很困,很想睡觉,待会记得提醒他们麻药要打多一点。反正是合法安眠药。
林期合在看王成平毫不犹豫的签下好几页的手术同意书时,淡淡道:“不是我说,你真的该练练字了。”
王成平扬起眉毛:“十年前我的书法老师在被我杀死前,她的遗言也就是这个。”
“程先生同意你捐献了?”林期合不睬她,接着平淡无奇道,“这件事不需要告诉父母吗?单位请好假了吗?术后恢复的疗养必须要──”
“你等等等等吧,先别絮叨了。”王成平签完最后一个名字,瘫坐在沙发上一副体力透支的样子。
林期合却再递给她一份文件,王成平接过来略微皱眉:“唔,这种手术也要签家属代理同意书?”
对方表示那是当然,但她有些为难:“这事我肯定不能告诉父母,至于程岳……他才不会管我。唉,我现在实在找不到人签了。大鸟,能麻烦你帮我签吗?”
林期合却摇头:“我只是医生。”
王成平也知权责重大,怏怏叹口气道:“……算了,我可以找别人。唔,这个世界上谁亏欠我最多呢?”
第一个人当然先想到的是上司,但王成平想刚才把电话回拨回去,用虚弱的声音解释自己阑尾炎发作被救护车送往医院这件事已经够扯了。
第二个人……她脑海里冒出来那么多仇家是怎么回事。
第三个人……算了,过去式不要再提。
王成平思筹了会再低头发了个短信,抬头时看着林期合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她挑眉道:“等我得了癌症的时候,你再这么怜悯的眼神盯着我吧,但现在你不应该去陪陪严黎吗?”
林期合慢慢收回视线:“到今天为止,我和严黎最后的可能性都没了。”
“欸?”她一愣。
“今天帮你瞒下这事,不告诉严黎是你捐给她的器官,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她?”林期合双手插在白大褂里,他很平静开口道,“我比较自私,没法忍受两个人间有这么大的秘密。”
王成平怔了片刻:“不是说真爱无敌吗?”
林期合冷笑声:“你十五六岁吗?”
王成平盯着他摇摇头,连内疚都麻木。
“有些人,家庭富裕,长得比别人漂亮,学历又高,性格好,皮肤白,恋爱顺利,婚姻顺心,老公疼她,孩子可爱──感觉一切顺风顺水,但其实他们也有他们的烦恼。可能因为几万块钱的花瓶不附和预期,可能是这个月的指甲做的不好,可能是生意失败少赚几百万……虽然说勾心斗角很累,但谁不想更好的生存呢?我倒宁愿去感受这样的烦恼啊。但可惜,有些事一落到生死,就变成最基本的东西,结果谁也逃不过去,你会发现什么都会失去,只要得到的都会失去。真是……做人很难啊,根本没法看开。把脑子去掉就好了,我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但真不想让她死在我面前。”
林期合很早就已经离去,王成平垂着眼拿着水杯,过了很久才发现她又在和自己说话。
这不是个好现象,大学毕业后应该就把这个毛病改掉了才对,但这一年好像愈演愈烈。
王成平想她得认真考虑再养只猫了,程岳倒曾经笑言过要再送自己一只。等这件事情过去,一定想着逼他履行诺言。但养猫其实很麻烦,她和他工作都忙。而再话说,为什么向程岳伸手要东西完全不觉得羞耻呢?有些东西明明自己能买,却还是想向他讨,真是……大人撒娇很可耻。
思绪有一搭没一搭的飘在半空中,每当紧张时就胡思乱想。王成平压抑着害怕,却不能完全阻挡脑子里的坏念头。程岳如果在这里的话,会好些吗?答案应该是不需要犹豫的“只会进一步嘲笑自己的任性”吧。
李梓找了很久才在大厅角落的椅子上看到王成平,她已经掏出墨镜戴上,坐姿倒是一贯的端正,却把头静静抵着空调的出风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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