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头稍微迟疑,随即堆笑道:“老神仙教训的是,我及早动身,最迟明日晌午后即可赶回,误不了紫相公的好事情。”说罢扶住那头健驴爬上驴背,单手拉着马缰,一路前仰后合的行去,背影逐渐消失在晨雾里了。
紫元宗收回目光,接着刚才的话题,心内发问“道长,我仅是个卑微的苦力役夫,无名小卒而已,哪里有什么神剑法宝。若有时,何至于常年受人欺辱?多半你搞错了吧?”。
尹方士挨着他重新坐地,含笑道:“不会错的。八宗道会后我找到九华派,悄悄尾随他们南下,从道宗弟子的谈话里,我得知李红莲被烧死在玄天洞,天雷剑随之落入深渊。老道正要北上寻剑,又发现你和无忧公主被九华派所困。听你二人的心语,绝非普通少年情侣。平遥县城外老道佯装疯癫,想试探你们,可马上我察觉你身上杀气凌厉。嘿嘿,好几百年,我还从未遇到过这般沉厚的杀气,老道眼睛瞎,见识还是有的,立时省悟此事关乎神剑下落,千万不能造次,于是我跑到僻静处仔细思量,渐渐想到道书中金澜主杀,凝气巽地万窍的记述。那巽风神剑极善吸取凝聚杀气,并能化为狂飚飓风,如同万千利刃快剑破空,故而又名为金澜销。随后老道跟踪你们多日,细察明辨,直到大战紫竹园时你使出巽风神咒,我终于确认,巽风神剑就藏于你的体内。”。
说着,他指着紫元宗喉头,肃然道:“巽风剑可大若云盖,也能小比草芥。据我所知,此剑隐藏在你咽喉处的廉泉**里!正因为神剑封喉,你才会变成哑巴!”。
话音未落,紫元宗“腾”地跳了起来,满脸赤涨,胸中砰砰狂跳。尹方士道:“想说话的时候,明明已开口动舌,可是言语刚到舌根又咽回去了,好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似的,你试试,是不是这样的情形?”。
此番话确然无误,根本无需再试,紫元宗连连点头,十多年的困惑豁然而解,激动之余心语噎咽“对……十……十几年,都是如此。”。
尹方士笑道:“巽风剑能吸万物精气,你喉中气息受其牵掣,自然不能出声了。幸好神剑只嵌在廉泉**,假若位置上下各数分,你都会因无法呼吸而窒息。嗯,真奇怪,巽风剑为何没有随着你血脉运行?”。
他正沉吟间。忽然紫元宗思绪纷纭,心底狂呼道“糯米团,一定!一定是那糯米团!”。
尹方士愕然道:“什么糯米团?”。
紫元宗定定神,把当年峨嵋山下的经历粗略讲述一遍。
尹方士双眉紧锁,喃喃道:“峨嵋山……死道姑,倒让我记起昆仑派的文秋云。呃,你服下那个白色糯米团,又喝光整个池塘里的水……风水相济,情理之中,若非喝下去的水堵住风**,你的精气早被吸干了,当场就得血脉断绝。看起来文秋云作了手脚,那糯米团定是束缚巽风剑的物事。大概由此缘故,巽风剑才会停留于你咽喉中,多年没有移动……嘿,居然有办法控制神剑,昆仑仙姝果真了得……”。
紫元宗急不可耐,俯身紧握尹方平手腕,暗道“尹道长……神剑能取出来,我还能再出声说话,对不对?”。
尹方平笑道:“当然可以取出,不过老道没那本事。你上天山找到麒麟宫主,就算不提此事,他也会从你喉咙里取出神剑的!呵呵。”忽而脸色严肃,沉声道:“巽风剑若离开身体,心窍随之关闭。无论你道术多高,再休想与小丫头心语相通了!”。
听了这话,紫元宗由喜转忧,怅然想道“再不能和妹妹心语?那……怎么好?”他当哑巴已久,此刻陡闻这许多奇变,真有些无所适从。
尹方士又道:“最近你和小丫头心语不畅,时断时续的,对罢?这是因为你丹田里存着麒麟丹,那宝物蕴藏的真气又引动了巽风剑。神剑动而心窍闭,自然难以畅通心语。你觉察到没有?现在只有当肌肤接触时,你们两个才能心语相通,其中原因即在于此。”。
紫元宗愣了片刻,委实难以定夺,最后咬咬牙,暗道“不能心语便罢!取出神剑后,我就能直接跟妹妹开口对话了,何必心语?再说我也可以重新修炼摄心术。”。
尹方士摇摇头,道:“这事你自己瞧着办吧。方才提及的麒麟丹,也是非同寻常的法宝。此物与你血脉相融合,柳青凤自幼苦练的九华真气,九华派历代掌门的修为,统统凝聚其中,现今都转移到你身体里,尽数为你所得。麒麟丹引动巽风剑,两者相辅相成,竟使你瞬间炼就先天道胎——修成道胎,头顶会出现婴儿形状的罡气,虽然还未能脱壳飞升,却也是无数修道者梦寐以求的境界了。此后只须略微修炼,你便会成为首屈一指的道宗高手!”。
他从腰间褡包内摸出厚厚两轴绢丝手卷,递给紫元宗,道:“昔年我拜访道宗祖师,他们多馈赠所著道书,都是些竹简尺牍。老道素喜,眼睛没瞎之前曾将各派典籍收集成册,编成上下两卷,命名为《炁化真决》,其中包含道宗各种道法剑术的修炼要旨。”。
他顿了一顿,加重语气,道:“特别是此书下卷最后所载的一种剑术,精妙奥博,玄奇无匹,千百年来唯有天师张道陵炼成。老道虽把修炼方法编撰记录,却也是仅知其详,不解其意。”。
紫元宗接过卷轴,问道“我资质愚笨,能炼成书中道术吗?”。
尹方士屈腿站起,哈哈笑道:“你有麒麟丹,还不是心想术成?那巽风神咒乃高深法术,你无师自通,轻轻松松便会使用了。这就是麒麟丹的效力所致。紫元宗,你先炼成道宗道术,过些天我再传你仙宗仙术,然后咱们一起直奔天山,径闯神宫!嘿嘿,眼下你坐这儿认真的看书罢,老道该说的都说完了,口干舌躁肚子饿,还是回屋喝酒吃肉受用些。”。
他神色轻松,迈步向矮墙里走去。紫元宗心念一动,暗叫道:“尹道长,你等等!我还想问你件事!”。
尹方士扭转脸来,道:“什么事?”。
紫元宗心道“你怎知晓我是寅时生人?世上真有占卜之术么?”。
尹方士眯着双眼摇摇头,笑而不答,嘴里哼唱俚歌,一拧身,径自踱入茅屋里去了。紫元宗不便追问,暗叹口气只得作罢,定下心神看那《炁化真决》,展开上卷,只见卷首写着数行蝇头小篆,却是——“盖因天地法道,判阴阳,生五行,育化万物,开鸿洞而辟分溟滓,集造化而颉颃凡圣。其高而无上,莫见首尾,有始无终,不知穷尽。亦乎微者得之兴盛,亦乎贵者失之衰亡。日月刹尘,概乎轨循,万物生灵,莫脱其掣。然道也者,何谓也?曰真炁也。”。
读到这里,紫元宗微觉迷茫,寻思“书里所言道即为真炁。而所谓的真炁,自然就是道宗修炼的真气了。记得神木宫主曾对尹道长说道,无所不在,无迹可寻。但是真气运行于经络之中,我自己能够感觉到,又怎么叫做无迹可寻?莫非我想错了?”。
他困惑不解,又把《炁化真诀》的下卷打开,瞩目,又见卷首写着——“宇内万物,天地为大,人为灵者。然天地之道谓真炁,得之惟人曰真气,故人通天地,心通日,肾通月,肝通阳,肺通阴,脾通五行,目通三光,是谓七通。真气循而运之,子时气起于肾中,卯时气藏于肝内,午时心生阳气,酉时阴降肺腑。周而复始,犹似春分冬至,四季轮替,天地间真炁和谐,风调雨顺。人身周天通透,本厚元固。是乃养成大药,修真炼剑之先决也。”。
紫元宗学过七通剑,读了这几句,颇有领悟,暗想“由此可见,道宗确把真气视为道的根本,他们修道,其实就是炼气。神木宫主所言与此不同,大概这便是仙宗和道宗的差别罢。”。
再将整部真诀浏览一遍,发现上卷都是讲如何炼气,什么“气透重楼,精实肾宫,”“神凝玉枕,舌叩天堂,令郁然有声””,“端坐,鼻内徐纳吐,七息止,咽津七返,入于中宫”等语。
下卷所载全为各种道术的修炼法门,其中大部分是剑术要诀,诸如“足踏天罡,掐纯阳诀,剑出商阳**”,“环手虚叠,如托抱婴儿状,剑气圆浑无锋”之类。文字下方画着**道和八卦方位图解,上面标注道法名称。只见林林总总,极尽详细,道宗各派道术一应俱全,九华派的“行云流水”,“无射之射”也赫然在内。
自从体内安放了麒麟丹,紫元宗真气浑厚,可称得上举世无双。但那灵丹里蕴聚着柳青凤和数位九华派掌门的真元,却纯属九华道宗一脉,当初紫元宗不懂运用之法,使出的九华道术似是而非,威力虽大,难以收放自如。此刻一见相关的要领诀窍,再回想自身内息运行的规律,两相印证,立时融会贯通。
其实道宗各类道术非常繁杂,尹方士仅仅取其精要,将入门修身的基础道法统统删裁,因此常人若依据《炁化真诀》修炼,定然难如登天。而紫元宗身具深厚真气,剑术道法对他而言已为末节,修习起来自是轻易而举。
只用了小半个时辰,紫元宗便已领悟了“行云流水”的要诀。原来此术由浅入深,按照八卦方位共分为九式——首先调匀内息使身体轻灵,修成“三连式”,继而飞腾飙升炼成“上缺式”,再者“中缺式”,“仰孟式”,“下缺式”,“中满式”,“覆碗式”直至“六断式”,最后八式合一,炼就“无极式”。这时功成圆满,四面八方各处任意飞行,真正达到“神到而身至”的境界。
紫元宗依着书中法诀运转真气,自觉畅行无碍,九式豁然贯通。当下收好卷轴,挺直腰背凝神调息,双腿微微发力,“飕”地一下飞跃到河岸边,身法之快,有若鬼魅。滚滚河水瞬间逼近面前,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放松筋骨,索性任由身子向前飞。
那“行云流水”讲究“神驰物外,气若闲云”,紫元宗心领神会,分寸拿捏的十分精准。只见他轻忽如鸿毛,敏捷似飞燕,胸口贴着水面几寸掠过,姿势潇洒飘逸。
眨眼间对岸近在咫尺,紫元宗并不收势,只把腰跨微拧,陡然又原路折返回去,仍旧是胸腹紧贴河水滑行。这一来一往灵巧自如,身体凌空,全然没有触及水波或地面。紫元宗惊喜难禁,暗赞道“好个行云流水,竟神妙如斯。以前在醉仙楼见司马斌用过此术,只是一味往上飘浮,料想他最多炼到上缺式而已……”。
他道术初成还很生疏,这么一走神,真气不纯,登时掉落在岸边,右腿踩进河沙里,拖泥带水的着实狼狈。但他毫不在意,赶紧拔腿上岸又再翻阅《炁化真诀》,但觉字里行间蕴意精深,处处新颖,比行云流水厉害的道术更有许多。而且随手拈来便即学会,轻松容易直似探囊取物,丝毫不费半点周折。
就这样看了两个时辰,除了无射之射以外,《真诀》里所载的九华道术已被紫元宗悉数炼成,偶尔试演,无不极尽其妙。他体味到道术的神奇,剑术的威力,修道炼剑的兴味愈渐浓厚,当下只顾究读演练,浑然忘记了身外之物。不觉日上三竿,老姜头的老婆在门前呼喊,说酒菜已经备好,请紫相公进屋用饭。
紫元宗小心翼翼的收好卷轴,绕过矮墙走回屋中。只见桌子上菜馔丰盛,尹方士手持酒杯斜靠桌边,正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饮。
紫元宗记挂无忧,忙掀开草帘走近里间,却看她低着头坐在炕沿上,怏怏不乐。紫元宗知道再不能和她象以往那样心语了,上前挨着她坐下,轻轻握着她的手,心道“怎么了?还困倦吗?这半日没陪你说话,闷了吧?唉,尹道长告诉我,日后咱们俩若要心语,必须肌肤相互接触才行。那是因为我咽喉里的神剑松动,闭住了心窍。不过别担心,待我修成道术,上天山找麒麟宫主取出神剑,到那时啊,就能直接开口跟你谈话……”。
他遐思憧憬,嘴角浮现微笑,低头忽见无忧转过脸来,泪光闪动,眉宇间却尽是惆怅幽怨之色……
无忧素常开朗乐观,“无忧公主”之名传遍阴山南北,曾令无数贫苦牧人欣悦振奋,此时竟流露出这种愁郁的神情,真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
紫元宗大吃一惊,忙问“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了?”。
无忧轻咬着下唇,望着紫元宗的眼睛,心道“哥哥,你还把我放在心里么?”。
自两人相识以来,紫元宗还从未听她说过这么重的话,立时慌了神,瞠目结舌的无言以答。
无忧移开目光,仰头瞧着屋脊,道:“前天夜里,我快要死掉的时候,曾对你讲要好好活下去,别太过伤心了。可我刚刚咽气,你立刻也跟着自尽,竟还……要把自己活埋了。尹道长刚才都告诉我了,你别笑!我现在生气呢,又气又害怕……你知道么,自杀的人得不到腾格里大神的眷佑,只能下地狱。难道咱们生前离别,死后也不能相见吗?”说着气噎声哽,眼眶里的泪珠滴溜溜打转。
紫元宗开初觉得好笑,渐渐的心里既感动又酸楚。
无忧接着道:“这些其实没什么要紧,大不了我下地狱找你去!可是,我最后提到浮生草那孩子,切切嘱托你救他,照顾他,这也算临终遗言罢,唉,你根本没放在心里啊……”。
听到这儿,紫元宗深为内疚,暗道“这……是我……我忘记了。”叹口气,默默垂下头。
无忧见他面带羞惭,登觉于心不忍,满腔温情化为柔风,早把怨气吹的烟消云散了。当下拉着紫元宗的手,轻声道:“你别太自责,当时的情形确实让人难以承受,若换了我,肯定也会作傻事,哪里能顾念到许多?”。
她就着紫元宗的衣襟抹抹眼睛,又道:“我真是小题大做,以后咱们救出那孩子,好好照护他就行了,何必斤斤计较?哎呀哎呀,我如今变得好小气,这全赖你不对!”说罢耸耸鼻子,脸上露出顽皮的神色。
紫元宗微感诧异,问道“怎么……我又不对?”。
无忧笑道:“是啊,你太宠我啦,虽然我也喜欢你宠着我。可突厥人的规矩,无论如何妻子必须顺从丈夫,否则就得吃鞭子,哪里还敢指责自己的丈夫?所以你该拿出点威严,别太娇纵我啦,要不然让我放肆惯了,往后就会……”。
她只想安慰紫元宗,心直口快,没留神什么都说了出来。忽见紫元宗笑吟吟的微微点头,猛地恍然省悟,两颊早已嫣然绯红,羞不可抑,心里支吾“啊……我……我没说,你听错了……这,这,天上星星……”。
紫元宗忍住笑,暗地里接茬道“天上星星亮晶晶,明月如钩草如茵,我都会唱了。”。
无忧天性豁达,明知难以含混过去,干脆不再扭捏,红着脸微笑道:“好啊,偷学本公主独门绝招,紫相公快快拜我为师罢。”两人这么一闹,方才那点芥蒂便泯然消失了。
随后用罢午饭,尹方士又吃得醉饱,横躺在地上鼾声大作。紫元宗将那头羊牵到后面宰杀,开剥料理。无忧身子已经恢复,当下烧水扫地,屋前院后的帮忙,一面和紫元宗谈谈说说。
两人心语虽然有碍,仍旧笑意脉脉。那老婆婆瞧在眼中,暗暗点头道:“是象过日子的小两口。”。
到了晚间,该是就寝时分了。无忧忽然思绪纷乱,心里怦怦乱跳,独自躲到角落里不理会紫元宗。说来奇怪,平素他们经常一起睡觉,甚至相拥而眠,毫无半点尴尬别扭。而此刻无忧却离紫元宗远远的,连目光都不敢和他相触。
紫元宗知她羞怯,当下微微一笑,让她睡在里间炕上,自己坐到堂屋内,倚着那张矮桌子托腮而憩。无忧见了心疼,想叫他进屋睡自己出去,知他肯定不允;若要唤他进屋同榻,实在无法启齿,左右为难之际忽而想道“唉,等明天晚上就好了……”绮念方生,立时羞赧的无地自容,一时间辗转悱恻,柔肠百折。
紫元宗同样难以成眠,遥想将来,回顾往事,既欣喜又伤怀,心头百感交集,直到凌晨才打了个盹。他身内真气浑厚,没睡多久便即清醒,睁眼看时天色仍暗,尹方士伏在门边齁齁酣甜,无忧多半也睡得正香。紫元宗不愿吵醒众人,拿过那两卷《炁化真诀》,垫起脚尖悄悄走出屋门,来到河滩上。
此刻晨曦微现,风清雾稀。紫元宗迎风兀立,但觉神气饱满,四肢经络里似有无穷精力。忽地顿足发劲,使出那招“行云流水”,只见身若流星赶月,影如雁落平沙,刹时飞出二十余丈。
紫元宗不等挨着地面,暗吸口气,内息流转,立即又往前疾掠。他心情舒畅,飞腾术使得性发,不住的运转真气,身体活象被狂飚托着的柳絮,沿着回马河右岸凌空直飘而去。
仅半盏茶的功夫,紫元宗已掠出七八里路远,眼望前方河流折向,这才缓缓收势落地。环顾四周,只见两岸阴影蔽日,沙滩后有大片的白桦树林,树叶已经被蝗虫啃食殆尽,仅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横斜交错,地面乱石犬牙嶙峋,显得十分阴森和恶猛。
紫元宗看了一回,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头顶传来几声尖利的鸣叫声。仰头端详,枯枝顶端有两只乌鸦,正聒噪着相互扑腾。
他心念微动,双手交错,猛地沉肩抖腕,一股凌厉的剑气从指端发出,向树端射去。岂料剑气歪斜,“噗”的射中树干,两只老鸹受了惊吓,一齐扑棱棱振翅飞走。紫元宗还欲再射,却再也找不到目标了。
他呆立着发楞,暗想“按照真诀的记载,无射之射就是这般施发的啊,为何会射偏?难道是我运气的方式不对?”心头困惑,赶忙取出《炁化真诀》细细翻阅,一面凝神聚气,手指虚点比划。
然而“无射之射”可比“行云流水”艰深多了。这种剑术看似简单,实际上繁琐之极——修炼者先须培炼内丹,熟记咒语和招式,才能发射剑气,出剑之后还要控制剑气飞行的方向。炼成前者已属不易,而“遥控剑气”的法门更加深奥,历来一半靠师父传授,一半靠修炼者自己参悟。是以近百年九华派高手为数众多,能使此剑者,也只有朱秉正和柳青凤两人。而且他们悟性相异,各自的“无射之射”差别很大。比如柳青凤能十指轮番发射剑气,那便是她别开蹊径,依照“无射之射”的剑理自创的剑招。
紫元宗炼了许久,丝毫没有进展。早先紫竹园里与蒋莫言交手,他乱放剑气还能伤敌,这会儿按照正宗剑谱循规蹈矩的演练,反而越来越没有章法。最困难的是出剑时要念咒,以此来调动真气,紫元宗出声说话尚且不能,如何念诵那些拗口艰涩的咒语?无奈之下,只好放弃这门剑术。
但是紫元宗生性执拗,刚收好卷轴,忽又咬着牙寻思“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刀山血海都闯过去了,莫非还被两卷死书唬怕了么?倒要试试,我这哑巴能不能炼成剑术!”。
倔犟性子发作,他索性赌气坐到地上,翻着书只顾苦思炼剑,早忘了身外天地。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静下心神,借助麒麟丹的神效,慢慢悟出一套调气法门,似乎不用念咒也可以使剑。这时恰好空中飞过一只青鹞,“啾啾”不住啼鸣。
紫元宗猛然跳起,左拳前举,右手剑指在后,其势如抱满月。随即轻轻弹动右指,剑气霍地破空激射而出。青鹞颇具灵性,觉察下方杀意凛然,翅膀偏斜,敏捷的朝旁边躲闪。紫元宗早有预料,左手食指略微撩拨,剑气半空里陡然改变方向,顺势刺中鹞腿。那青鹞长声悲鸣,忽忽悠悠的往西北方坠落。
紫元宗大喜,寻思“准头还欠缺,但比初时要好得多了!不知剑气威力如何……”。
他极目搜寻受伤的青鹞,忽觉阳光刺眼,红红的日头悬于西边天空,不由得心头“咯噔”一下,脸上变色,暗叫道“糟糕!现在几时了?今天是我和妹妹成婚的日子啊,可……马上天快黑了,我还只顾炼剑,耽误了大事当真该死。”。
忙往回走,才迈出两步,又想“我用行云流水走得快,眨眼便能赶到小屋。还是先找着那鹞子再说,倘若真的炼就神妙剑术,回去也好让妹妹惊喜一番。”他心痒难搔,急欲验证自己修为高低,当下跃过回马河,在枯干的白桦林里四处搜索。
渐渐的越行越远,天色黯淡,回马河已遥不可见。紫元宗正感焦躁,忽听前面鸟鸣阵阵,接着有人说话:“快些将那只鸟抓住,给我瞧瞧!”。
这声调婉转清亮,语气却十分急迫。紫元宗怦然心动,暗暗惊诧“是柳姑娘!她怎会在此?”疾走两步,矮身躲到一座大土堆后面,偷眼朝外探看。
只见柳青凤紧裹披风,骑在一匹白马上。旁边站有一人,顶盔贯甲穿着戎装,后背分插六把明晃晃的长刀,周身英气飒爽,竟是那位下州参军黄天骄。他手里正拿着那只青鹞,递到柳青凤面前,道:“确实古怪得紧,这鹞子像受了箭伤,体内却没有箭头。”。
青凤凑近仔细察看,神情惨然,道:“此乃无射之射所致。现今九华派中,只有朱秉正会使这种剑术。唉,看来他们已经追到附近了。”心急气噎,伏着马鞍咳嗽不止。
黄天骄抛掉青鹞,决然道:“柳姑娘无须担忧,千万保重贵体。非是夸口,只要在下想随左右,任凭谁也别想伤害姑娘。”。
青凤淡淡苦笑,摇头道:“没用的,九华派人多势众,朱秉正道术精湛,我们两个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仿佛被此话触动了,黄天骄沉默片刻,又道:“既然如此,危急时由我挡住朱秉正,你骑马只管先走。我这匹马名为白蹄云,是圣上当年神骏的遗种,世间无双,跑起来没人能够追得上。”说着拍拍白马的脖颈,低声叮嘱道:“小云,你乖乖的,照顾好这位小姐,知道了吗?”。
白马顿蹄扬鬃,嘶鸣两声,似在表示应从。
青凤心里感激,泪浸双眸,道:“黄将军,多谢你相助我逃出紫竹园。我虽然无用,但绝非胆小懦弱之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若独自逃走,让你遭受朱秉正的毒手,此等行径岂是柳青凤所为?”。
黄天骄眼光星闪,静静凝视青凤,目光里隐含几分敬慕之意,忽而笑道:“请柳姑娘尽管放心。即便朱秉正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我半根寒毛。”。
柳青凤诧异道:“此话怎讲?”。
黄天骄傲然道:“在下的师傅是仙宗仙人,有翻江倒海的神通。朱秉正昔年与我父亲相熟,早知此事。最近我师傅来到中原,随时可能在这一**现,九华道宗那帮人怎敢肆意横行?”。
听到这里,紫元宗暗暗点头,心想“难怪朱秉正总是对黄天骄客客气气的,想必对他师傅颇为忌惮。”。
柳青凤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可太好了。唉,此次如能逃脱,黄将军的大恩大德何以为报,只是……”。
她稍稍迟疑,问道“只是咱们素无交情,你为何冒险救我?”。
黄天骄微微脸红,嚅嗫道:“呃,这个么……我先前打探福寿堂逃犯下落,无意中得知柳姑娘被囚于园内,那时候我便想搭救,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呃,前日夜里园中大乱,我遇见了朱秉正的小女儿,那时柳姑娘昏迷在旁,她守着你不知所措。我便帮着把你搀扶到安全的所在。之后朱雀跟我谈论,小女孩口齿伶俐,将柳姑娘过去种种豪侠义举讲给我听。柳姑娘无畏豪强,定襄城里舍身救人,八宗道会上傲睨群雄,真乃佼佼出众的巾帼英杰,在下平生最喜结交勇士,还从未见识过姑娘这般人物……”。
柳青凤摆摆手,道:“过去的旧事休要再提。我厌倦争强斗狠,只盼以后平平淡淡的,和观云……观云……”。
话音才落,泪水已夺眶涌出,她急忙仰头望天,生怕黄天骄看见,忙道:“天色已晚,我们赶路罢,此地人烟稀少,但愿前头能找到投宿的地方。”。
黄天骄道:“姑娘勿多虑,翻过前面石猴岭,再行百十里便是黄家庄,那地方家父经营多年,聚集数千骁悍乡勇,粮食草料充裕,足以抵挡几万兵马,到了庄子里谁也奈何不了咱们……”说着牵过马缰,在前引路,两人缓缓向西行进,背影逐渐远去。
紫元宗从土堆后站起,转身向回走,暗忖道“黄天骄勇武超群,加上他那仙宗师傅扶持,定可保柳姑娘平安。我就不必现身帮忙了。唉,柳姑娘也算命苦,只求该死的老天爷开眼,成全她和程公子终成眷属……”刚想到“眷属”二字,归心似箭,恨不得瞬间飞回无忧身边。当下猛提口气,施展行云流水跃过回马河,顺着河岸狂飚疾驰。
片刻间夕阳斜落,暮色昏沉。紫元宗遥望前方……草房,矮墙,茅屋,隐隐约约依稀能辨。可是屋顶既没有炊烟,窗户也看不到光亮。河水“哗哗”流淌,卷起一朵朵白晃晃的浪花。
此情此景透着古怪,紫元宗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正感诧异,已然穿越柴扉,跑至茅屋门前。他加快脚步冲了进去,只见堂屋里桌子翻倒,杯盘碎片随处撒落,仿佛狂风吹散了满天星斗。周围阴沉沉的寂静无声,紫元宗心里陡然收紧,随即里间灶头,房前屋后仔细察看,却发现到处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
尹方士,老婆婆,还有无忧,统统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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