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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以花寄魂(2 / 2)

尹方士端起喝干,接着道:“我老爹耗尽家产,又耐不住清贫,两腿一伸,呜呼哀哉了。留下娘儿两个苦苦挣命。偏生我自幼耳濡目染,都是炼丹修道那些事,本身名字又叫方士,自然继承父志,成天到晚捧着道书翻看,生计活路全然不理。老娘忧心如焚,拼着仅存的一点家当,给我娶了房媳妇,只盼儿子成家后收心务正。哪知新婚不久,我初识男女交合之事,更觉得道书中阴阳调和,房中术等法门奇妙无穷。于是关起门来,没日没夜的和妻子在房里采阴补阳。老娘又惊又怒,没奈何,也被我活活气死了。”。

谈说良久,两壶酒已所剩无几。尹方士唤出老姜头添酒加菜,紫元宗帮忙布置杯盘,无意之间微微摇了摇头。

尹方士瞧在眼里,淡然笑道:“你觉得我修道成痴,以至行为疯癫,是吧?唉,我跟你讲,世间有人爱金银,有人爱美女,还有人想当皇帝,然而追求财色权力,其乐趣哪里能和修炼仙术相比?金银再多,难买长生;迷恋美色,损身伤神;再比如你,深陷于情爱之中,历经诸般磨难,只求能和小丫头缠绵厮守。其实说穿了,你和她洞房花烛夜,**一时,过后也就那么回事,值得为此空耗精神么?惟有修炼道术,那才是奥妙无穷的乐事,道行每深一层,就会达到一个崭新的境界,永远没有止尽。”。

他略微顿了顿,浅浅舐着杯边,道:“可在当时,我并没领悟到羽化成仙的正道,只知一味死读那些修道丹书。母亲亡故后,我愈发整日痴读瞎炼。家中无以为生,妻子经常抱怨缺吃少穿,我总对她讲只要练成仙术,金银财宝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急于一时?。恰好不久后,我得到一本记载道家修炼要诀的奇书,名为《淮南鸿烈》,乃淮南王刘安所著……”。

紫元宗心里插言道“哦,《淮南鸿烈》?是《淮南子》吧?幼时家父谈经论历,曾经跟我讲过《淮南子》,那是阐扬黄老道学的古籍,并没有什么炼丹修仙的要诀啊。”。

尹方士叹道:“你不知其中详情——《淮南鸿烈》原分成内,中,外三卷。淮南王刘安谋反作乱,事败后自杀身亡,其著作多遭毁坏,《淮南子》仅剩下内卷二十一篇,以及中卷少许遗文《淮南万毕术》传于后世。我看到这本书的时候,刘安尚在人世,因此全书仍是完整无缺。那中卷称作《枕中鸿宝苑秘笈》,通篇所写,尽是修炼道术的各种妙法。”。

紫元宗闻言点头,暗忖道“原来如此,道长看的《淮南子》,是早已失传的中卷……”忽而猛想起一事,登感大惑不解“咦,道长刚才说我看这本书的时候,刘安尚在人世,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方士笑道:“有何奇怪?我读《淮南鸿烈》那年,车骑将军卫青率六军出击匈奴,斩首万余,天下为之震动。第二年,汉武帝改元元狩,随即便诛灭刘安等人,当年冬至,我刚满二十六岁。”。

紫元宗越听嘴巴张的越大,好半天都没醒过神,心下骇异“卫青……汉武帝……不会罢?道长,你……你是汉朝人?那……那你岂不活了几百岁……”。

尹方士道:“没错,如今贞观四年,再过几个月,我正好七百七十九岁。”。

紫元宗呆若木鸡,只觉平生所闻罕事,以此最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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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尹方士神色泰然,继续说道:“那时我读《淮南子》入了迷,每句每字都仔细琢磨,可是书中文辞深奥,一时半会如何领会?好不容易看见一句实在话——得螳螂伺蝉自障叶,可以隐形。意思是螳螂捕蝉时,藏身于树叶之后,而蝉近在咫尺,也看不见螳螂。倘若有人得到那片叶子,就可以象螳螂那样隐匿身影。嘿嘿,老道自然深信不疑,爬上家门口那棵老杨树,细细的搜寻。接连寻了两三天,终于发现有只螳螂躲在树叶后面,我大喜过望,刚想伸手去摘那片叶子,偏巧一阵烈风吹来,刮的树摇枝颤,落叶混杂着尘土,撒满一地,哪里还找得出那片隐身叶?”。

这时候,紫元宗犹在沉思“道长是汉朝人,今年七百七十九岁?!人食五谷杂粮,怎没个三痨五灾,如何能活这么久?不过他是仙人,起死回生都能办到,为何不能活几百岁?”。

尹方士见他发呆,用箸尖点了点他的手背,道:“喂,小子,放着满桌的好酒好肉不吃喝,你犯哪门子呆劲?”。

紫元宗讪然而笑,持壶斟满酒杯,正要与尹方士对酌,忽听无忧在里间低低轻吟,立即又放下酒杯,想起身进去察看。

尹方士忙按住他手腕,道:“不用担心,小丫头神魂初定,还需静养。等她神志清醒,我再以三花续魂丹调和气血。这会儿先别去打扰她。”。

紫元宗点头应从,依言坐回桌边。

尹方士搔搔脑袋,嘟囔道:“被你这一搅,打断话头,方才我讲到哪儿了?”。

紫元宗笑着心道“道长刚才说隐身叶。”。

尹方士一拍膝头,道:“着啊,你想想,我为了钻研道术,连家人活计全都弃而不顾,修道若不能有所成就,那可吃亏大了。所以必须找到那片隐身叶。当时我盘算良久,回屋里取来笤帚,把杨树下的落叶统统扫作一大堆,再唤出媳妇儿,让她站在身前,然后我捡起地上树叶,捏在手指间,问她看的见我吗?。她莫名其妙,反问道你作什么怪?我扳起脸斥道少胡说!咱俩后半世的富贵享乐,全在此一举,你只须老老实实回答便好!她只得答道看得见。于是我将叶子放入簸箕,再捡起另外一片,又问这回看得见我吗?。如此反复数次,我手持一片树叶,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媳妇忽然高声道行啦,行啦,看不见你!,我立时大喜过望,心想终于找到《淮南子》里描述的那种隐身叶了!”。

听到此处,紫元宗既惊讶又好笑,暗想世上竟有如此愚笨之人,忽见尹方士默然望着自己,不由微感尴尬,心道“道长请恕无礼,我想……尊夫人并非真的看不见,定是她焦躁不耐,便顺着你的意思说话。”。

尹方士未置可否,只淡淡的“哦?”了一声。

紫元宗又心道“《淮南子》中记述的得螳螂伺蝉自障叶,可以隐形,多半是比喻,如何当真?——螳螂捕蝉隐身于叶后,是因为螳螂体形微小。道长堂堂七尺之躯,一片树叶怎能遮掩得住?”。

尹方士微微一笑,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讲的道理浅显至极,可那时我笃信道书,却没有想到此节。”他略微停顿,接着悠悠说道:“人生于世,往往执迷不悟。我因痴醉修道而断章取义,你因沉溺情爱而行为颠狂,两者大同小异。你此时笑我愚笨,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紫元宗无从答言,慢慢低下头,出神的注视着酒杯里晃动的亮光。

尹方士啃光手里鸡腿,连饮数杯,就着袖子抹了抹嘴,道:“别扯远了,咱们接茬再说当年的倒霉事……我得了那片隐身叶,自以为大功告成,手舞足蹈的又跳又喊。媳妇只是冷笑,敲着米瓮说你尽管疯癫罢,眼下无米下炊,过两日饿的翻白眼时,却看你怎么疯。嘿嘿,宝物在手,还愁吃穿用度?我听了妻子的抱怨,立即带着隐身叶上街。正巧那天恰逢赶集,市井里到处都是摊贩,各样吃食用品应有皆有。我便径直走向一间米铺,左手高举隐身叶,右手提起货柜里的两袋稻米,扛在肩上,转身就走。米铺掌柜追着大声要钱,我毫不理会,料定他是在跟别人喊话——本来嘛,我用隐身叶隐藏了身影,那掌柜肉眼凡胎,怎能看得见?”。

这回紫元宗没有笑,反倒微觉心绪沉重,苍凉之感油然而生。

尹方士眯起眼,似在自言自语:“结果可想而知。我被当作白日明抢的贼人,送到县衙门里候审。过堂时我还纳闷:这些凡夫俗子,怎能识破隐身叶?难道撰写《淮南子》的道家圣贤,还不及他们高明?此理万万不通。随后县尉升堂,听原告陈述完案情经过,问我为何当街抢劫。我就把自己如何立志修仙,如何苦读道书,又如何发现隐身叶,种种情由详细叙说一遍,临末环顾四周,还问周围的人奇哉怪也,你们诸位,果真能看见我?话音未落,那县尉早笑得涕泗横流,两边衙役也全都前仰后合。闹了半晌,县尉强忍住笑,对我说道春秋时楚人作文,曾写下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之句。看来古人未卜先知,早算定会有你这种蠢材现世。这些评语传作笑谈,不久广为人知。从此,一叶障目的绰号跟定了我,无论到哪儿,都有人以此调侃取乐。”。

紫元宗摇摇头,叹口气,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尹方士也默默无语,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半天,忽道:“你知道么?世人得知我这些往事,往往捧腹大笑。数百年来,只有两位异士对此不动声色,别有感触。”。

紫元宗暗问道“哦?哪两位异士?”。

尹方士答道:“这前一位,便是座列天山东震丹陛,号称八万四千精灵王,仙宗第一高手的神木宫主。另一位么,嘿嘿,就是你。”。

紫元宗大感好奇,心道“好长的名号,什么八万四千精灵王?”。

尹方士正要回答,忽然无忧轻声唤道:“嗳……哥哥……”。

紫元宗扶桌起身,疾步走入里间看时,只见无忧双眼紧闭,在炕上频频辗转。紫元宗忙握住她的手,隐约察觉她断断续续的心语“渴……好渴啊……”当下将她抱出里屋,挨着木桌席地而坐。无忧遍体酸软,脸颊贴着紫元宗的肩头,斜身相依。

尹方士叫老姜头端来一碗米汤,取出三花续魂丹放入汤中,须臾灵丹溶化,碗里飘出淡淡清香,片刻间,满屋子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气息。尹方士道:“服下此丹,可令她伤势痊愈,断裂的肋骨肩骨,也会立刻复原如初。”。

紫元宗连忙用汤勺舀了些米汤,右手扶住无忧肩头,轻轻将勺子送至她嘴边。无忧闻到灵丹香气,浑身微微一颤,睁开了眼睛,目光虽仍旧清澄,却流露出茫然之色。随即她嘴唇翕张,缓慢的吮吸汤勺边缘,那动作既轻且柔,仿佛是受伤的小鹿在舐舔创口。

喝了半碗米汤,无忧脸色嫣然,浅蓝色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神采。她怔怔的看着紫元宗,目光片刻也没移动,忽然明眸闪动,两颗晶莹的泪珠涌出眼眶,顺着面颊悄然滑落。紫元宗大吃一惊——无论经受何种痛苦,即使弥留之际,他也从没见无忧流过眼泪,当下骇然问道“怎么了……那里不舒服?”。

无忧握住他的手,心语颤抖“我……很好……哥哥,真是你!”。

她缓缓挪动手指,触摸紫元宗的额头,嘴角含着甜美的笑意,脸上却挂满泪珠。微笑如阳光,眼泪似雨露,两者合而为一,唯有纯真少女才能有如此动人的神情。忽而她问道:“我是死了,还是活着?”没等紫元宗回答,她又含糊道:“嗳,若是还活着,那我真要开心死了。”。

这两句话颠三倒四,听起来让人悲喜莫名。紫元宗按捺心绪,安慰道“你活着,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活下去。”。

无忧咬住下唇,目光温柔,笑着哽咽道:“嗯,没有你允许,我不敢死。”说着伸手抚摸紫元宗的肩头,就着他的衣襟擦擦泪水。

此刻无忧神志已完全清醒,恢复生气的娇颜既清纯又秀丽,似乎更胜往昔。紫元宗魂醉魄迷,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脸颊。无忧面带羞涩,并不躲闪拒却,右臂环绕着他的脖子,婉顺相就。

就在这时,对面忽然响起几声咳嗽,两人霍地惊觉,愕然转过脸,只见尹方士左手摸着下巴,右手捏着酒杯,喃喃道:“幸亏老道眼瞎,不然看见如此千娇百媚的小妞,一定也会被迷的神魂颠倒。”。

无忧注目打量瞎道士,轻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紫元宗定定神,心道“哦,忘记告诉你了:正是这位尹道长救了咱们。还记得他么?平遥城外那个懂得鸟语的道士,原来是天山仙宗的仙人。他的寄魂仙术令你复生,当真神妙无比。”。

无忧脸蛋微红,低垂眼帘,轻声道:“谢谢尹道长救我。”。

尹方士冷冷的道:“没啥好谢的,如果不救活你,紫元宗这蠢小子就会自尽徇情。我还得用他办几件大事,所以这才施以援手。”他喝了口酒,冷笑道“再说,你是人间尤物,美貌举世无双。将你救活交给紫元宗,正好满足他的**。嘿嘿,正所谓不入魔不得道,先让你俩恣意欢爱淫乐,到头来,他终会明白情爱无益,至多不过损神伤身而已。”。

这番话还没说完,无忧脸上的笑意泯然消失,黛眉微颦,暗自寻思“记起来了,难怪这人眼熟,他曾经说我是什么天下第一害人之物,还说我会害哥哥……”。

尹方士接茬道:“对了,半点没错,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害人之物”。嘿,我救你活转,正想让你害紫元宗多吃些苦头哩。”。

无忧一凛,惊讶道:“咦,你能听见我的心语?难道……你认识我师父?”。

尹方士道:“是啊,想当年,李红莲在定襄城里受尽折磨。后来我救了她的命,并传予各种法术,其中便包括这摄心术。可惜李红莲资质愚钝,原本学的粗疏,又传给了你,那更加是乱七八糟。”。

无忧慧质兰心,随即豁然明白,点头道:“如此说来,道长就是那位叫做一叶障目的天山高手了?我曾听师父谈及过道长……张凌风前辈早年被同门追杀,也蒙你救活性命。唔,我师父,张前辈,他们受苦受难的时候,道长就出现了……这回我们身陷绝境,又是道长赶到相救……这些事,该不会都是凑巧罢?”。

尹方士“吃吃”而笑,道:“好机灵的小娘们,心思这般敏捷。嘿嘿,只不过美貌聪明的女子必定短寿,红颜薄命嘛,我劝你啊,还是少胡乱猜想的好。”说罢冷哼数声,白眼翻动,端着杯子慢慢抿酒。无忧神色自若,目光沉静如水,默默的注视着尹方平。

屋内的气氛生冷,一时沉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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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元宗捏了捏无忧的手指,暗劝道“别在意,这位道长嘴硬心软,爱说反话。他语气虽然难听,可你细细回想,咱们受他多少恩惠?怎能以怨报德呢?”。

无忧微微颔首,扭转脸浅浅一笑,柔顺的道:“嗯,我听你的话。”。

紫元宗想打破僵局,对尹方士心道“道长,咱们接着叙谈旧事罢,刚才讲到哪儿了?……哦,对啦,说到神木宫主,道长,请问那神木宫主又是何方神圣?”。

此时尹方士已喝的半醉,嘴里嘟嘟囔囔,手里仍捏着酒杯,仿佛正对杯子说话:“哦,想知道吗?我全告诉你,其实就算你不问,我也会把前因后果详细分说……呃,你方才问什么?神木宫主?呵呵,小子,若提及这位神木宫主,千万不可失礼轻慢,便是背后议论,也得言语恭敬,小心谨慎。”。

紫元宗应道“是吗?这般厉害?”心中虽与尹方士搭言,眼睛却凝视着无忧。

尹方士道:“那当然!神木宫主乃仙宗第一高手,天底下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和她灵犀相通,因此才称八万四千精灵王。背地里菲薄轻蔑,休想瞒得过她。”。

话到此处,尹方士接连几次提到“神木宫主”,脑中登觉清明,眯着眼缓缓讲道:“记得当初遇见神木宫主时,我可比你还倒霉哩……那时候,隐身叶那件事已过去三十多年。老道倍受世人嘲笑,家乡不能安身,妻子改嫁他人。我再无牵挂,索性遍游名山大川,求仙访道。自然啦,无论走到何处,《淮南子》和那片隐身叶我都是随身携带的。”。

紫元宗心道“啊,为什么?”。

他问的漫不经意,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无忧,暗自和她私语“妹妹,真是难以置信,昨夜咱们生死离别,现在又能在一起了……唉,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真像一场恶梦。”。

无忧依偎着他,柔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迷惑,心道“是啊,确实象梦。我失去知觉时,觉得自己身子飘飘荡荡,似乎飞进了浓厚的白雾里面。后来,雾气消失了……眼前出现很宽很宽的道路,宽的看不见边界……”。

两人心语之际,尹方士醉醺醺的自斟自饮,一面接着紫元宗的问话,只管往下讲道:“为何我始终带着《淮南子》和隐身叶?嘿嘿,老道也说不清原因,只觉得道书经典记载的绝不会有错,隐身叶没有炼成,多半是我自己道行未到。于是我越加苦苦思索修炼,然而三十年过去,两鬓霜白,形容枯槁,我却仍不知解脱飞升的大道在何处。”。

他淡淡苦笑,浑浊的眼珠惺忪无神,说道:“紫元宗,老道当年的性子和你很像,一样的执拗倔犟。嘿,常言道不撞南墙不回头,咱们这种人啊,即使头破血流,也定要将墙撞倒才罢休……我抛家离乡,潜心修炼,数十年间结交了很多道友。他们时常谈论,都说西方佛道昌明,天山,昆仑有许多羽化成仙的高士。我听的心驰神往,便离开中原向西而去。”。

尹方士侃侃讲述修道之事,而紫元宗却正与无忧心语“果真有此事?我被埋在土坑里的时,大概快死了吧,也感到周围白雾茫茫,透过雾气,发觉前面隐约有一条通道,那情形和你说的一样,难道……我们看见的是相同的景象?”。

无忧心下奇道“你怎会埋在土坑里?怎么回事?”。

紫元宗尚未回答,忽然尹方士手持筷子,“叮叮当当”猛敲碗边,骂道:“喂,臭小子!只顾和小丫头谈情说爱,老子口沫横飞讲了半天,你听进去几句?”。

无忧抿嘴一笑,指尖挠了挠紫元宗的手心,道:“先别说了,听道长讲吧。”。

尹方士气鼓鼓的骂了半晌,才又继续道:“若非指望你成就大事,我才懒得费口舌呢。唔,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我去往西方求仙。老道当时穷困潦倒,沿路乞讨,当真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到了楼兰境内,又染上风寒病倒了。当地鲜卑牧民见我可怜,收留我睡在羊圈里,唉……熬过两月,老道病体初愈,发现草原上的牧人纷纷收拾营帐,偕老带幼,好像是要准备远行。我一打听,才知鲜卑牧民逐水草而居,何处牧草丰盛,便向那里迁徙。时值八月初秋,周围草场逐渐枯黄,他们要远涉千里,到天山南麓的焉耆大草原去放牧。”。

塞外牧场的各种情形,无忧最为熟悉,此刻忽而撩动乡思,低头回忆“现在已是夏天,草原上的花儿都开过了……记得以前常随可汗去围猎,春天里草原长满鲜花。侍女们采了编作花冠给我戴,可我不要。我喜欢看见花儿长在枝头,随风轻轻摇摆,那比没有生机的花冠美丽得多。”。

又听尹方士道:“那些鲜卑牧人千里放牧,世代倍受跋涉之苦。老道病中得他们的照护,自然想尽力报答。当下告知众牧人不用迁移,只需放火烧去枯草,等三两个月春雨滋润,草场里必然又会繁茂。”。

无忧眉尖一颤,暗道“烧荒?”。

尹方士道:“正是烧荒。道家法门讲究五行克生。天降甘露滋润草种,此为水生木;草种只有在肥沃的土地里,才能迅速生长,要获得肥土,就得放火烧灼大地,此乃火生土。秋季枯草连天遍野,极易燃烧,化为灰烬后又能积肥土地,利于新草生长。我将此番道理讲解给牧人们听,大家都很信服,于是第二天,全族人都随我去放火烧荒……”。

刚说到这里,无忧打断话头,忽道:“道长,你错了。”。

尹方士眉梢微挑,问道:“怎么?”。

无忧目光沉若秋水,语气平静,坦然道:“花草树木,都有生命,春天下雨它们生长,秋凉风寒它们凋零,自有生息繁衍的规律,我们怎能妄加改变呢?烧焦枯草,使新草迅速繁荣,就象杀掉老人来喂养孩子,这不是很荒唐吗?再说草原大火会烧死许多小动物,它们还未活够上天赐予的寿数,就惨遭杀害,那多残忍。”。

紫元宗微感好笑,只觉此话天真的近乎于幼稚,暗对无忧道“唉,你呀,总喜欢乱发善心,连草木动物也如此怜惜。依照你的道理,咱们往后都别吃肉了,干脆让牲畜活够寿数,自己老死罢了,呵呵。”。

无忧转头看着他,神情依然柔美,心道“哥哥,家畜和野外动物有区别的——家畜离不开人的饲养和照料。它们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我们要吃肉;因此它们怎么死去,当然也由我们决定。草原上的生灵不一样啊。比如,草木依靠雨露阳光繁茂,小鹿啃吃草叶长大,狼捕食鹿为生,而狼死后化为泥土,又滋养草木生长。它们相互依存,生生不息,根本无需外力来打扰。它们的生死存亡,应由天地和神灵来决定哩。”。

一时间,屋子里寂然无声。尹方士惊疑变色,过了好半天,才嚅嗫道:“你的话……怎么……和神木宫主说的一样!”。

紫元宗一愣,心里诧异道“神木宫主?”。

尹方士定定神,黯然道:“是啊,那场大火直烧了三天才熄灭。第四天夜里,我在毡包里睡的迷糊,忽见面前站着一个极美貌的女子。她自称是天山神木宫主,因偶然路过此地,见我带人放火燎原,便特地前来探察情形。她讲道花草虫豸皆为生灵,彼此相生相克。你放火焚烧草原,连其中的雏鸟幼兽一起烧死。明年春天篙草疯长,虫灾瘴气肆虐,牧民们必受其苦。但是天灾虽难避,**却可免,今夜我会施法令草虫复生,以消此无妄之劫。然后她又告诫说道法自然,万物生灭有序,轮回有劫,你是修炼之人,更应顺乎天道,切毋逆天行事。我心有所感,忙问道在何处?她回答无所不在,且无迹可寻,惟守顺其自然四字,方能渐入妙境。你为了得道成仙,平生历尽无数磨难。此番既有缘相见,我会给你点明超脱尘世的大道。我又惊又喜,猛地睁开眼睛看时,四周再无半个人影——原来只是做了一场梦。”。

紫元宗吁了口气,暗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道长求仙心切,梦里便幻想仙人来指点迷津。”。

尹方士饮干一杯酒,道:“刚开始,我也以为仅是幻觉而已。可走出毡包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我目瞪口呆。只见原野上又长满了荒草,半点也没有大火烧过的痕迹,牧民们个个跪地膜拜,请求神灵宽恕凡人狂妄的行为。我惊呆了,直到晚间才想明白,这回真的遇见了仙人!我思绪纷乱,辗转大半夜才睡着。谁知刚合眼,那神木宫主又出现在面前!她说我志诚修炼,心无旁骛,已经可以修行仙宗道法,至于能否羽化飞升,就得看各人的缘分造化了。我狂喜难禁,急忙拜谢神木宫主眷佑。紧接着,我又道出萦绕心头多年的疑虑——《淮南子》里记载的隐身叶,到底是不是真的?”。

紫元宗摇头暗叹“道长,你还记挂着那件事啊?”。

尹方士道:“此事害我半生,定要问个结果。神木宫主当时回答说《淮南鸿烈》集道家大成,确为养生修性的宝典。但其中颇多兵略权谋之术,有违仙家出世清修的要旨。淮南王刘安既明白避世修身之道,最终却命丧于宫闱政变,个中原因令人费解。《淮南子》虽为刘安编辑,而真正撰写者,实是他召集的八位道家贤士。这八位贤士精通玄门法术,自称八公,其弟子们又尊称为道宗八圣。眼下我正要找他们讲论道法,你既对此书存有疑问,可先去拜访,我随后即赶到。听了这番话,我更加迷糊,又再追问据说淮南王谋反事败后,随即服下丹药成仙而去,他家里的鸡犬吃了丹渣,竟也羽化飞升。这些事自然是民间讹传,不足为信。可是依着仙姑刚才所言,刘安若是被朝廷所杀,他手下这八位精通道术的高人,为何不施法援救呢?”。

无忧与紫元宗对视一眼,同时想到“那八位高人号称道宗八圣,不知和道宗诸派有何渊源。”。

只听尹方士讲道:“当时神木宫主对我说凡人生死,世间兴衰,皆有天命定数,岂可由道术更改?淮南王身处富贵而贪恋权势,正是福报消尽,恶因悄种,他的败亡是自食其果,谁也救不了。我大为奇怪,又问仙姑,你也讲因果报应?那似乎是天竺佛家的说法啊。神木宫主解释天山仙宗,非佛非道,然而集粹众家所长,既讲阴阳,又论因果,以求参透天人生化,万物通灵的奥秘。那道宗八圣修为高深,所著《淮南子》妙意新颖。此刻他们分别居住于五台,九华,青城,崂山,罗浮,龙虎,三清,齐云这八处名山。我要前去与他们讲经论道,你可先行一步,到龙虎山丹勺峰寻访左吴师傅。”。

无忧忽地插话:“尹道长,这道宗八圣,便是开创道宗八派的祖师吧?”。

尹方士摸了摸颌下胡须,道:“小妞儿聪明的紧,你所料不差,八圣的名字是左吴,苏非,李尚,田由,晋昌,雷被,毛被,伍被。他们博采秦汉诸般玄学,炼丹修道,而后广收门徒,历代衣钵相承,数百年过去,便形成了如今的道宗八派。”。

无忧道:“这样啊,我师父是九华派的,可是本门祖师是谁,她却从未提起过呢。”。

尹方士解释道:“道宗八派创立之初,汉武帝诏命剪除淮南王余党,抓到就地正法。一时血雨腥风,但凡有点牵连的都遭灭顶之灾,短短三个月便处死了两万多人。八位祖师乃淮南王昔日心腹,官府追捕更急。他们虽不怕,但座下弟子行走江湖,往往对师承讳莫如深。久而久之,除了掌门人,道宗弟子便很少有人知晓本门来历。九华派祖师李尚的名字,柳朴山和朱秉正等人是知道的,李红莲离家出逃时年纪尚幼,恐怕根本没听说过。”。

三人谈论许久,不觉间两壶酒所剩无几。尹方士已有七八分酒意,言语逐渐含混,仍嘀咕个不停:“呃……再说回来,神木宫主命我独自前去龙虎山。我听了着忙,暗想好不容易遇见仙人,马上就要分别,万一找不到那位左吴师傅,又如何再能与神木宫主相会?正要近前详加询问,忽然脚下踩了个空,我心里一急,猛地睁开眼睛……嘿嘿,你们猜怎么着?”。

无忧笑道:“神木宫主消失了,道长梦醒了。”。

尹方士点头道:“正是如此,老子一辈子求仙问道,吃尽苦头,万万没料到,最终所得竟是这南柯一梦。哈哈……”他翻着白眼仰天狂笑,声音有如号泣,样子说不出的怪异。

无忧微觉害怕,握紧紫元宗的手,轻声道:“尹道长,你怎么了?”。

尹方士没有回答,慢慢收敛笑容,接着道:“梦醒后,我仔细回想,神木宫主讲的话道理分明,不像梦中幻觉。于是天一亮,我便动身返回中原。走了一整天,当晚露宿荒野,才闭上眼睛,却又见着了那神木宫主。这回她没多别的嘱咐,只传了我天山仙宗入门法术清心净魂咒。次日起身赶路,我但觉神清气爽,健步如飞,浑身轻飘飘的真如遨游云端。”。

他停住话语,嘴边浮现一丝微笑,似乎仍可体味初学仙术的那种新奇,然后又道:“此后两个月,神木宫主总会出现在我梦里,传授仙术。直到豫章郡龙虎山,我在丹勺峰找到那左吴师傅。嘿嘿,好家伙,这位龙虎道宗的祖师爷形貌奇特,竟然周身长满绿毛。他在当地施符治病,救人无数,百姓们尊其为绿毛大仙。龙虎派弟子嫌毛字不雅,改称碧衣大仙。左吴生性冲淡平和,丝毫不把这些虚名放心上。我和他相处数十天,求教了隐身叶的详情,又谈论道法,修行大为受益,龙虎道宗道术要旨也学了个大概。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始终没见神木宫主来到龙虎山。我向左吴提起此事,他笑着说神木宫主位居天山东震丹陛,历经数千年,怎会轻易降临凡尘?不过这半个月来,她已和我论道数次,天山仙宗的仙术果真博大深奥。听了这话我呆住了,寻思神木宫主身在万里之外,如何能和左吴议论道法?嘿,小丫头,你猜得出其中缘故么?”。

无忧不假思索,随口答道:“这不难猜啊,定是神木宫主托梦于左吴祖师,他们在梦中论道罢。”。

尹方士沉默片刻,瞧着紫元宗,叹气道:“我把花魂移至小丫头体内,她有了花的禀质,更加灵慧绝伦,恐怕日后对你有害无益……唉,且不管这些。小丫头猜的没错。那神木宫主的仙术名为万里迴梦**,可以潜入别人梦境,即使相距千山万水,也毫无阻隔。当时左吴将这些缘由详加分说,我只听得神驰心醉,对仙宗法术更是五体投地。不久我辞别左吴离开龙虎山,依照神木宫主的吩咐,前往拜访另外七位道宗祖师。每到一处,我都会悉心请教道术,他们听说我是神木宫主的使者,自也欣然传授。因此道宗各派的道法剑术,我都知道修炼方法。忽忽又五十多年,我的道行日渐精深。可就在这时,那几位道宗祖师,却都相继谢世了。”。

紫元宗一惊,暗道“怎么,都死了?”。

尹方士道:“是啊,人食五谷杂粮,生老病死原为常理。八位道宗祖师精通道术,能够锻炼内丹,但元神并未脱离**飞升,天长日久,气血枯竭,自然寿终正寝。我得知八位祖师去世,唏嘘之余想到自己身上:我也没羽化成仙,眼看年岁渐老,倘若那天大限忽至,岂不也难逃一死?于是,我在梦中与神木宫主相见时,就向她讨教长生之法。”。

说到此处,尹方士表情凝重,沉声道:“紫元宗,下面的话至关重要,你可听仔细了!——当年神木宫主告诉我,尘世色相,变幻无常,对修道者而言皆是伤神利剑。道宗八圣修炼日久,但他们却想以道术来治世济民,抛不开功业二字,当然难以成仙。其实若要修成仙道正果,必须抛却俗念,不看,不听,不管世人和世事,佛家所言无眼耳鼻舌身意,方可六根清净即是此理……神木宫主道出这番真言,最后问我是否能作到六根清净。我那时已过百岁,自觉对俗世再无眷恋,便回答能作到。可是神木宫主说我修道太执着,一生心血,多半都放在那隐身叶上,若想达到有眼无视的境界,必须以叶障目,永远不要再看红尘世事。我思量良久,最终下定决心,依照神木宫主的指点,用极细的银针刺瞎双目,将那片隐身叶一分为二,炼入瞳孔之内……”。

无忧轻声叹息,摇头道:“为了长生,张前辈以血肉饲养蝗虫,尹道长刺瞎自己的双眼,这样自残身体值得么?真不明白长生有什么好处,要让我活几百几千年啊,早都腻味死了。”。

尹方士淡淡道:“你这话极蠢,其实无论是谁都会死。区别在于,得道者脱离臭皮囊,飞升成仙;平庸者死后形神俱灭,化为尘土。象神木宫主那样的世外仙客,元神突破肉身,纵横遨游天地,种种的妙处匪夷所思,岂是凡人所能想象的?唉,只可惜,我却没能修炼到这般境界……老道天性执着,耗尽平生神思求解隐身叶之疑,虽然龙虎派祖师左吴跟我解释,《淮南子》里那段话仅是比喻,并非真有什么隐身叶。可是我半信半疑,仍把那片树叶保存完好。神木宫主说我魂魄不全,已有少部分神魄凝结在树叶中,难以解脱成仙。这种情形若想长生,只能寄魂于那树叶,再用神木宫特制炼心玉液洗炼叶脉,令其生机长存。只要叶子不枯死,我便能长生。嘿嘿,如此一叶障目,既可遮蔽尘俗,又能益寿延年,岂非一举两得么,哈……”说着干笑两声,神色索然。

无忧轻轻咬着下唇,忽而问道:“咦,有件事情好奇怪……道长的眼睛,真的瞎了么?”。

尹方士醉意醺醺,应道:“十足真瞎,十足真瞎,如假包换。”。

无忧道:“我记得方才你讲梦里向神木宫主求教长生之法,而后道长便即眼瞎,目不能视。这就是说,自始至终,你都没见过那位神木宫主的真身?”。

尹方士慨然叹道:“不错,几百年以来,我只在梦里与神木宫主相见。”。

紫元宗颇感惊讶,心道“几百年……梦里相见,有这等奇事?”。

尹方士埋着头,喃喃嘟囔,仿佛梦中呓语:“每隔六十年,我必须远赴天山,向神木宫主求讨炼心玉液,用以洗炼眼中的叶魂。可我进不去天山脚下的玉蟾宫,只能在宫门外等候。每次都是一只灵猿从里面窜出来,把炼心玉液和一些丹药交给我。除此之外,神木宫主传授仙术,或吩咐我办事,都以迴梦**相告。天可怜见,老道久炼天山仙术,化外道友都当我是天山派传人,谁知我连天山山门还没摸到哩!昆仑派武成灵说我可排位神木宫十三座次,老道便以此名号走遍天下。其实天山仙宗尚数十二,绝不可能有什么十三座次。***,武成灵信口开河,调侃老子作耍……然则又能怎样?人家乃昆仑仙姝,我只算个鸟……唉,玉蟾宫啊,玉蟾宫,何时才能迈过那道门槛……”。

他数黄道白的唠叨,言语不着边际。无忧转而对紫元宗道:“尹道长谈及那位天山神木宫主,说她只在梦里现身。倒让我想起一件很奇怪的事。”。

紫元宗怕她久坐受凉,起身两步跨进里屋,拿了棉被出来裹住她腰身,这才坐下问道“你又想起什么奇怪的事?”。

无忧轻抿嘴唇,沉吟道“我死去之后,恍惚身入梦境,前后左右白雾弥漫,脚下是条古怪的通道。而就在通道尽头,似乎有座大山,前面断崖间横着索桥。我正要上桥看个究竟。既又见桥前有一个骑着红色豹子的女孩。她,她浑身**,手里拿着金色的长矛。”。

紫元宗讶然变色,心道“怎么?你也见过那个女人?”。

两人心语相谈之际,尹方士还在絮叨:“老道擅使寄魂仙术,却不能掌握自己的灵魂。每逢一个甲子,便要去天山找那灵猿,求取炼心玉液延续生命。然而三十年前邂逅武成灵,她告诉我……昆仑派太乙真君已向神木宫主借取了灵猿,用以看守塞北柳林峰的龙虎山庄。呵呵,这下糟糕——灵猿离开天山,往后谁给我传送炼心玉液。老道立刻动身赶往龙虎山庄,请求灵猿返回天山。谁曾想……这老猴子居然坚决不从,我劝的急了些,它竟搬动凌云石合拢柳林峰,将老道挡在龙虎山庄外!……瞧瞧,连畜生也没把我放在眼里。眼看六十年期限将至,若不能进玉蟾宫,紫元宗啊,老道就……就得死无葬身之地啦。”。

紫元宗没理会他罗嗦,只顾和无忧心语“看来咱们经历相似,咦,莫非人垂危时都会身临那种奇景?妹妹,你可看清那女人的模样?”。

无忧略微踌躇,心道“模模糊糊的,就见她……没穿衣裳。”。

紫元宗欲待详问,尹方士忽地醒过神来,喝道:“好小子,老道这里口沫四溅,你倒和那小妖精说体己话儿。***,什么女人没穿衣服?少在道爷跟前谈这些淫词秽语。”。

他口里叱骂,身子猛然前探,一把抓住紫元宗的手腕,冷笑道:“实话告诉你,老道能否进入天山玉蟾宫,全得依靠你这哑小子。”。

紫元宗见他笑容狰狞,不禁愕然。无忧心慌意乱,伸手来扳尹方士的手指,只道:“道长,你……别伤他。”。

尹方士松开紫元宗,翻着白眼斜睨无忧,道:“放心,我绝不会伤他。倒是你这小妖精,迷得紫元宗神魂颠倒,却休想我饶你!”。

无忧见紫元宗没事,心里一宽,转过脸看着尹方士,毫无怯色,娇美的容颜愈发柔静清丽,这正是她面对危险时的仪态。尹方士冷笑道,恶狠狠的道:“小妖精,少得意,以为我没有办法对付你么?”。

无忧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不怕。”。

紫元宗见尹方士忽然翻脸,定要为难无忧,当下也不多劝,轻轻揽住无忧腰肢,瞪着尹方士,暗道“你若想害她,哪怕动她一根手指头,也请先杀了我再说!反正我们的命是你救的。”。

无忧微微侧脸,靠着紫元宗肩头。两人气定神闲,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尹方士连连点头,酒劲上冲,道:“好好好,两个小辈自找倒霉,那我成全你们!”。

他满脸怒气,伸手指点二人,道:“你们两个……我要让你们两人……”喉中一噎,拖长的声调愈显凶狠。紫元宗和无忧相视一笑,紧紧相依,只等他说出要用何种毒辣手段加害。尹方士咽两口唾沫,咬牙道:“我让你俩……立即拜堂成亲!”。

没等两人明白过来,尹方士一口气往下说道:“现在天色已迟,来不及啦。明日置办物品,收拾洞房,后天,哪怕山崩地裂阎王爷追魂索命,也……要先让你们俩成亲,跟着就圆房!若是不从,老子就逼着你们成婚。哼,美色虽惑人,实则毫无意趣。紫元宗,你听着,得不到的东西,常令人苦苦追求,一旦到手了,却会发现根本没有价值。我……就是要你明白这个……道理。”话没说完,酒力发作,斜斜伏倒在地,顷刻间鼻息大作。

桌子对面,紫元宗与无忧面面相觑,忽而心头砰砰乱跳,彼此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既惊喜又迷茫的光采……

注:1,按照中国道家说法,七魄是主宰人的生理,三魂是主宰人的心理,和本书的描写刚好相反。

2,实际上,传统七魄的名称为“尸狗,伏矢,雀阴,蚕贼,非毒,除秽,臭肺”。中的七魄名称,和后面情节密切相关,因而作了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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