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天焦应命答了,站直身子视向对方。
曾国藩见了他,接着问道:“此番之前我托付给你的事情,你办的如何了?”卢天焦听曾国藩说话有礼,话语虽然直接询问交待给自己的命令,却并未明说是什么命令,而是称托付的事情,可见对方虽然在其之上却并不显露多少强势命令,令卢天焦心感宽慰,少了刚进来时候的些许局促约束,又行一下礼便说道:“曾大人要我捉拿的反贼刘风尘已经授首被我击杀,除掉了这个太平天国里面的反贼。”
曾国藩当初命令卢天焦带人出去追夺那张落入太平反贼刘风尘手中的太平天国地图,一是命他击杀或者擒拿刘风尘,二就是将那张地图夺回来,以免落入太平天国人手中。如今卢天焦回来亲自复命,听说他已经击杀了刘风尘,曾国藩顿时大喜,以为他将地图也夺到手中,脸带喜sè站立起来,笑道:“好,卢大人做的不错。”走过来,伸手相扶,动作瞧起来甚是体贴在意。
他虽实际是卢天焦的上司统帅,可是现在对着其他下属说话却不直呼卢天焦其名,而是也称呼为卢大人,尊称卢天焦得到的朝廷官职,猛一听上去让人感觉不是上下从属关系,好似同僚之间的称呼照应,可见甚是在意。卢天焦虽然不说,可是听到曾国藩对自己的言语称呼十分在意,感到舒适体贴,不由更是生出感激之情,对其衷心敬服。
此地乃是南昌湘军统帅府邸,江南地区清军大营枢纽之一,地位何等重要,曾国藩向来治军严谨,约束甚重,不管是何人进见都不能随意携带兵刃重器进来,就算亲信部将也大多如此。
可是如今卢天焦不过一介下属而已,平时并不多出入来到帅府节堂,他虽然向来习惯如此,不过若此时不先禀明就随身携带兵刃进来乃是犯了曾国藩府堂内的大忌,在门外看护的曾国藩手下的近卫上前喝问收夺他的宝刀自然是原本职责,并非有意想和他为难,可惜卢天焦态度冷傲,断然不肯将随身的宝刀轻易交出来乃至差点生出冲突,已经令人有些不快,再加上他一进来浑身所带的那股无形透露出的肃杀强横之气,不见收敛多少,哪怕在曾国藩近前的也都是些出身军事,见惯兵场的将领属下,可是见他在统帅节堂和曾国藩面前也显得这般强势凌厉,也不禁有些看不顺眼卢天焦的所为,暗嫌此人不懂官阶礼数,只是碍于曾国藩在旁,不敢多说什么。
哪知道曾国藩在堂内毫不在意,不仅不介意卢天焦带刀进来,而且一见他来到面前,便亲自走出桌案伸手接待,对待卢天焦甚是态度亲和,下属之中少有如此,旁边的属下幕僚见他这般重视对待此人,都是面带些许不解。
卢天焦见曾国藩笑着亲自走过来相扶自己,更为感激,立即起身,身姿矫健,黑硬的脸庞此时浑不见一丝适才的强冷傲然,满带恭谨,说道:“卢某还奉曾大人命令追夺那张太平天国地图,现在也回来向曾大人复命。”
曾国藩伸手扶起他,然后背负双手在后,站在那里瞧着他,听了他的话,脸上一笑道:“嗯,那张地图你可夺到了手里?”
卢天焦听他问到这里,不由脸sè生出一股愧疚之意,接着说道:“卢某此次有负曾帅的所托,没能夺回曾大人索要的那张地图,心有惭愧,今rì面见还请曾大人发落责罚!”
“哦?”曾国藩出乎意料,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脸sè凝起,“你没有夺到那张地图?”
卢天焦听到这里,连忙道:“属下当初奉曾帅命令,身带由曾大人指派的朝廷侍卫一共二十二名,如今除了卢某之外,不幸属下的二十二人全部葬送在外。在当初领人围攻击杀朝廷重赏索拿的反贼刘风尘时候,损失了八人,此后在奉命追夺那张太平天国地图时候余下的十四人也全部丧失,却没能最后夺回地图,如今没有完成曾大人的当初所托,属下带领的部下却尽数葬送在他人之手,这乃是卢某能力不足,办事不利,请求曾大人责罚,属下今rì心甘情愿受领!”
他的这一番话说完,除了曾国藩之外,旁边的数人也都有些微微吃惊,料不到卢天焦此番带人出去奉命行事,最后没能完成曾国藩的要求夺回地图,却连带出去的二十多名朝廷派下来的jīng锐人手全部折损在外,这些人毕竟不是曾国藩手下乃是朝廷里面的人,纵然有曾国藩担保,若是朝廷追问下来,只怕卢天焦也不无责任,所以这次倒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有些办事不利了,至少没有顺利完成曾国藩的命令。
旁人料想曾国藩必会责罚对方,目光瞧向曾国藩,等待他如何处置。
哪知曾国藩听完他叙述后,站在那里,面sè显得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忽然微微的一笑,却道:“卢大人请起,这事你站起来回复就是。”
卢天焦没有完成他交待的命令,心底有愧疚,不敢轻易起身,嗓音低沉沙哑,却有力说道:“属下没有完成曾大人所托总是心底有愧,这些事情全由我一人担负,是我办事无能,请曾大人责罚,属下心甘情愿受领,绝无半句怨言!”
“哈哈哈,”曾国藩听到这里,轻声开口一笑,“我叫你起来,你便起来说话,就算这次没能完成命令,也不是什么大事。”
卢天焦没能夺到地图,本待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责罚自己,却听对方毫不在意,不禁微微的一怔,只是听了他的话不敢怠慢,重新站了起来瞧向对方,仍然有些疑虑:“属下没能办好曾大人所命,大人不责罚属下,卢某总是有些愧疚。当初大人说那张地图甚为重要,唯恐落入到太平天国人手上,若是这张地图侥幸rì后被太平天国逆贼得到,恐怕对我大清不利。”
曾国藩向他微微一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缓步又走回桌案之前。
卢天焦见他实在并无对自己有什么真的责罚之心,便也变得心安,这才收起心思,见他又回步走上桌案,不敢再多说当下便也稍稍退到一旁,和旁边的人都一起注目瞧向走到上面的曾国藩,不知他现在没有得到这张地图,到底有何想法。
哪知曾国藩并不愿多提此事,这时瞧向桌面上原先自己弄的东西,原来是一张笔墨书画,原来先前卢天焦进来面见他的时候,他在这个帅府节堂内不是在研究地图经策,军队杂务之事,而是亲手动笔在画一幅笔墨画,倒是显得闲情雅致。
曾国藩伸手拿起桌上那张画到一半未完成的毛笔画,举到半空,对目凝神片刻,只见他手中所拿的宣纸上面画的是一副寒雪梅花图,画风和笔迹都和节堂上方所挂的那几幅中国笔墨画差不多一样,画如有骨,分明棱棱,笔迹圆润,独成一派气势,看来这些笔画应该都是出于他的手上。只是唯一特别的是,这些字画上面所画的东西都是梅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下面的人见他拿着手里的字画端详,却不提那张地图的事,有些好奇,不由都注目凝神瞧向他。
他瞧着手中拿的这张尚未完成的梅花书画,端视半响,一言不语,忽然轻声一笑道:“这幅画本想刚才画完,可惜书画一做到中途被人打扰,就不好再做下去了,就此也可,今rì画不完,明rì再画,也无不可!”说完,一伸手将那张画到一半没有完成的寒雪梅花图放在桌案上,右手提起毛笔重新沾满浓墨,然后在画纸上随意题写出了一首诗,然后拿起来定目又瞧了瞧,开口笑道:“这首诗做得不错,正好适合此时读出来,大家一起欣赏欣赏。”
说完,瞧着字画,随口念道在上面自己刚才所做的诗词。
乃是一首七言绝句:
梅花自古苦含香,
独卧笑林无人来。
不见多年寒冬雪,
那得来rì朵朵开。
诗句清新,又带着一股苦寒之意,倒是特别。
念完之后他甚觉满意,便放在桌案上面,置之不理。
在场的人,包括卢天焦,一时都不知道其意,脸sè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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