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决定并不难下:他怀念大夏盛世时的四海臣服,也恨中州人最擅内斗、把当下的中州搞得如同一盘散沙无力应对外辱;他怀念百年前陵南百家团结群雄辈出陵南也固若金汤,也恨中州六国只顾中原争霸而视陵南如敝履弃之不顾;但无论对当下的中州和陵南如何恨,他也改变不了自己头发、眼睛和皮肤的颜sè,把自己的中州血脉改成南蛮兽血。
所以如果为了异种木元必须抛弃自己的祖先姓氏,那么宁可不要!
而且,万一这个决定,能为刺激懦弱无骨的家主桑伦幡然醒悟、迎合民心添把火呢?
于是肖毅抿嘴一笑,指着那酒壶开口淡淡道:
“先说这酒名……‘琥珀珍’?!这样的货sè也敢用一个‘珍’字?呵呵,这不过是那蛮夷附庸我中州风雅,给几滴粗陋不堪的马尿套了个好听唬人的名字而已。试问南蛮那穷山恶水乌烟瘴气之地,又能酿出什么好酒来?几颗荒山野果榨出的汁水,放上几天取个貌似文雅尊贵的名字就敢拿出来高价兜售,那生xìng见利忘义的白狐人,也不怕糟蹋了‘酒’字!就算这所谓的‘琥珀珍’,真是陵南当下最好最贵的酒水,在小人的眼里那也是一文不值……”
这话一出,一桌子人全都又变了脸sè。
除了家主桑伦和主母梁舒倩变得难看,其他人却是想笑不敢笑的摸样看起来有几分别扭。桑坦是面sè镇定偷偷带着欣赏,桑文馨则是明目张胆的笑盈盈地盯着他表示欣赏。
肖毅不管不顾,接着道:
“再说酒xìng酒品……这样的所谓酒水,正如同当下那在陵南的南蛮人一般恰似一名暴发户,表面看着锦衣华服、威风八面,入口实则酸中带苦,苦中带涩;酒xìng寡淡又无味,平平而无奇;若再细细品来,就更是酒品绵软而无力,浮躁而浅薄,又怎能和我浩瀚中州的五谷佳酿相比?”
桑文馨已经旁若无人地大点其头了,根本不在意她爹娘的感受。
肖毅却只是直盯着桑琨这出题之人,又情不自禁地轰然而起:
“琨督傅,我中州之酒,以五粮jīng华、甘洌清泉为料,以千年底蕴、万载古韵为曲,经悠悠岁月勾兑调配而成,入口则提jīng、入喉则醒神、入怀则补气,酒即人,人即酒,杯酒盛满jīng气神!入口先辣而后甜,烈中又带甘,猛烈而醇厚,阳刚而yīn柔,那是何等的百味兼呈、包罗万象,又回味悠长呵……”
呵,再悠长,也没有从你这区区十六岁少年口中说出来的这番话,味道悠长。
然后肖毅又身子微躬对着桌上诸人抱拳扫了一拳:
“老祖宗、主公、琨督傅、各位主子,小人我虽是个菜瓜,却时刻谨记‘武者当胸怀壮烈,墨客当心系家国’,因此请恕小人冒昧,以我堂堂中州男儿之身,实在难以对这样的南蛮酒,说出一个‘好’字来……”
然后他又维持抱拳之姿低下头来定住,等着极有可能到来的家主雷霆震怒。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家主的贴身文侍,却根本未站在家主的立场考虑、当众发表“谋逆之言”,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些。
一桌子人,却安静了。
似乎就连满场坝的喧闹声也停歇了。
这小子,快意直言胆子贼大先放在一边,小小年纪这一番见识和口才,恐怕比世子爷桑烈皓和桑坦都不弱,甚至中州六国的王室贵胄子弟,也不见得就能比他说得还jīng辟厚重……
桑伦的脸,已经黑成了一片。
这小子故意让他为难也先不提,这在南蛮治下当众视南蛮王朝如无物,又称他“主公”而不称“爵爷”,固然因为这爵位是南蛮王朝的爵位他不愿叫,更胆大包天的是,这个典型的中州侍从对主子的称呼,已是在挑唆鼓励他勇敢反出南蛮治下、又不受中州魏燕两国统辖而自竖大旗!如果不是诚心追随侍奉,也喊不出这个称呼来,这简直令桑伦内心五味杂陈、脑中天人交战,那感觉是说不出的复杂。
怔愣三息,瞥了一眼桑伦的梁舒倩缓缓开了口:“你好大的胆子……当着主子的面说这些话,是不想活命了么?”
桑文馨一听手拍桌子顿时就急了:“他的这评辞我句句爱听!又有哪一个字是错的?”
老祖宗又赶紧伸出手来打圆场:“哎呀阿舒,今儿个高兴这年轻人多喝了点,说的全都是酒话,又何必说什么死不死的坏了大好的喜乐劲头儿呢……”很显然,这番话是说到老祖宗心里头去了。
老祖宗一发话,桑琨立即重重地“哼”了一声,手上却拿起一壶中州醇酿向肖毅扔来。肖毅赶紧接着,道声“谢琨督傅恩赏!”又扒开壶塞猛灌起来,盯得目不转睛的桑文馨又暗自咋舌。
那火辣的中州醇酿下肚之时,肖毅心中暗想:桑伦啊桑伦,无论你如何看我待我,你桑家的异种木元,都必将很快落入我手!
桑伦听见肖毅痛饮的汩汩声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心中却在暗自叹息:可惜你小子,是个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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