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寒风依旧死命的在荒原雪地上吹过,透骨的寒冷侵蚀着每个人的身体。伤痛、疲惫、紧张还有对未来的担忧如同着附骨的寒意一样吞噬着每个人体内的能量。贾瑛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如同火一般炙烤着,半宿的你追我赶,你死我活的厮杀,然后又是一夜马不停蹄。就是前世那自认不错的身子骨都受不了,又何况是现在这幅小身板。几次都是迷迷糊糊的差点从马上跌下来,要不是福叔一把拽住,怕是又要表演一下他那经典的屁股着地平沙落雁式。
福叔当真如那铁打的一般,膀子上的伤深可见骨,居然也只是简单用绷带裹了裹,然后就又能纵马飞奔了。半身被血浸染,满脸的血污让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地狱里的阴兵鬼将一般。再加上马脖子上挂着的几颗人头,那造型简直比好莱坞最出色的化妆师整出来的反派主角都逼真。要是往现代都市里一搁,那模样无论白天黑夜都能直接吓哭八岁以下的,吓死八十岁以上的,贾瑛暗自腹诽着。
人头自然是那几个白甲兵的。当初福叔让阿旺砍那些人头的时候,贾瑛还颇有些不适应,曾试图阻止过。无论如何死者为大,何苦如此糟蹋死人?可福叔阴笑着说道:“二少爷有所不知,这鞑子的人头在关内值钱着呢,白甲兵的人头更是有价无市。无论大明还是后金,都有不抛弃袍泽尸体的习惯。这几年大明老打败仗,人头更是少的可怜。很多驻军都在找人头邀功,杀良冒功也不是罕见的事。这几颗白甲兵人头到了关内,那少说也是几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若要换功劳,怎么能得个校尉、千总了。”
“这么值钱?那要好生留着,阿旺你手稳点,别劈弯了看不出形状人家不认。福叔要不你来,你刀稳。”一时间贾贱人的财迷性格又显露无疑,弄的一旁的福叔直翻白眼。
“没事二少爷,我手稳着呢。再说了,只要确认是鞑子的人头就好了,至于这是不是白甲兵,全靠他们那身盔甲。”阿旺一手提溜着人头,一手扒拉着尸体上的盔甲说道。那场景实在太后现代了,弄的贾瑛一阵胃不舒。
众人收拾完一切,聚拢了马匹,居然还有十好几匹,其中更有几匹是鞑子的高头大马。照例是贾瑛福叔阿旺一人一匹,再加上白甲兵留下的盔甲武器等物件,众人算下来居然还小小的赚了一笔。第一次让贾瑛感觉到什么叫战争财,也深刻得让他体会到了在这个世界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
贾夫人的遗体不便带着上路,众人害怕大队鞑子赶到,只能急匆匆的掩埋一旁,遮挡了一下痕迹便要打马奔关内驰去。贾瑛久跪墓前迟迟不肯走开,最后在众人苦苦劝慰下方才一步三回的离开。
一夜的疾驰在差不多要耗尽每个人最后的热量。黎明时分,福叔那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到山海关了。”
众人抬头望去,雄关的轮廓在清晨的薄雾中渐渐显现出来。贾瑛不由加了一鞭子赶上前去观看,前世大部分时间用在泡妞和电脑前了,还没有机会领略这天下第一关的风采。今日见了,果然如那书中所言:城连城,城套城,楼连楼,楼套楼,好一座铁壁金城!也无怪乎满清三代有大作为的领袖始终打不进这如铁般的雄关。虽多次进逼内地,也只是饶道而已,进入内地以后又怕后路被断而始终不能长久占领关内土地的原因也是这种雄关如同针刺一般卡在满族人的咽喉中。
这样的一座雄关,也只有李自成这样暴户出身丝毫无战略素养的人,才会二愣子到兴师动众来攻打。最后逼反了吴三桂,不但输了大好的形势和自家的性命,还输光了汉民族的八千里河山。这雄关一破,就是三百年沧桑,一百年屈辱,这个民族用了四百年的时间,才重新抬起头来。
好一座雄关,好一座汉家关。
看到这座关卡,与鞑子性命相搏都不皱眉头的汉子么,不禁湿了眼眶。出时千余人的队伍,不过一日夜的时光,再回时,只有此间的寥寥几个人了。
渐渐近到关下,贾瑛见关门似乎已经开了,大喜,便要拍马赶去。不想却被福叔拦住:“二少爷勿急,如今关外鞑子大军猖狂,明军新败,定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我们这副样子过去,万一守军惊慌失措胡乱放箭反而不妙。不如由小的带了本宗老爷的公文信物,先去报关来的妥当。”
贾瑛想想也是,便让福叔带了公文信物先去报关。福叔从行囊袋中拿出一面庄子里的贾字旗号,用木棍挑起。一边挥舞着一边纵马相关门跑去。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太阳已经在东边的山峦边缓缓抬起头来。众人已经颇有点等的不耐烦的时候,福叔方才回来。一边喘着粗气说到:“二少爷,都说好了,今日的守门关不是往年的那位,不认得我们庄子的旗号。非要我赶上去给他看了公文信物方才相信。让少爷久等了,我们这就入关吧。”
贾瑛点点头道:“那就好,福叔,咱们现在不必从前了,该打点也要打点一些。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少爷说的是,可这位门官与其他的不同。小的给他的门包他说什么都不收,一定要看公文信物,小的还原以为是要寻找公文的不对再敲竹杠。谁道他看过之后反倒一句话不说,直接让下面的军士开门放行。端是奇怪,这年头,咱们大明的当兵的什么时候有这么清廉的了?”
“这倒真实奇怪了,那门官叫什么名字?”白乌鸦不是没有,但是在这乱世之中还这么讲原则的可就真不多了。贾瑛按上辈子的逻辑思维差点问福叔有没有打听到是不是今天有领导来检查工作。
“当时那门官只是要看公文别的什么也不说,倒是出来的时候小的从门口的大头兵那打听到,是新任的百户,叫什么满桂。还说不是我们汉人,是蒙古人。我说么,定也是个草原蛮子,凭武勇才到了百户的位置,方才这么不通情理。”
福叔还在那自顾自的说着,贾瑛却是大吃一惊。熟读明清历史的他如何不知道这个满桂的名声。明末众多名将中,满桂绝对算的上是忠勇兼备的一个,也是最终算是得了武将最好归宿的一个。其实明末的名将很多,熊廷弼、袁崇焕、毛文龙、祖大寿、洪承畴甚至最后的吴三桂都是能独挡一面的名将。但是最终的结局大多都不是一个军人的结局。熊廷弼、袁崇焕冤死,毛文龙枉死,祖大寿、洪承畴兵败失节,吴三桂更是遗臭万年,只有这个满桂,历任明朝的各个层次武官,从小兵到最后任总兵,到达武官的顶峰。不但如此,最终还是身先士卒战死沙场。在明末这个纷乱的年代,或许这才是一个军人最好的结局,也是最值得尊重的结果。
想到这里贾瑛不由的兴奋起来,可不么,满桂是广宁之战后孙承宗经略辽东时候提拔起来的,现在按时间算算应该还是个下级军官。到了这世不过几天,已经先碰了一个爱新觉罗家族的皇子阿拜,还是个杀着刀追他砍了几十里的情况。现在终于可以碰到一个自己一拨的牛人了,让他怎么不兴奋。他已经在脑袋中恶搞阿拜和满桂提着大刀片对冲的场景了。不由的加了一鞭子,让马飞奔起来。
福叔突然看到贾瑛这么兴奋不由的疑惑顿生,一个草原蛮子有这么好看么?以前在庄子里的时候,金碧眼的胡姬太爷都让两位少爷见识过,那日要不是看二少爷年纪小,差点就要买下来给二少爷。那草原蛮子的商队还不是哪月都要过几批。
话虽然这么说,福叔还是招呼着大伙赶马奔山海关而去。
众人赶到山海关前,就见一长的颇为高大的大明军官按刀立于关门口。贾瑛细看时,见那高个军官络腮胡子,头戴生铁盔,身穿大红鸳鸯战袄,外套制式锁子甲,胸前绣彪,身形端是彪悍,就是站立在那也是一脸的戒备神色。贾瑛急忙下马道:“这位军爷可是今日值守门官满桂将军?学生此厢有礼了。”说罢一个大礼行了下去。
这下倒把满桂惊了个不小,急忙还礼道:“前个可是荣国府贾外郎之侄贾瑛?关宁军百户满桂还礼了。”
“正是小子,嗯?荣国府?”贾瑛一时间有点错愕,荣国府?贾外郎?
“莫不是荣国府?哦,公子可是宁国府的?”满桂想来荣宁两府誉满京师,不是荣国府,那便定是宁国府了。
正当贾瑛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雷的外焦里嫩的时候,福叔已经赶到一边,对满桂行礼打千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们老爷是荣国府贾外郎的外宗兄弟。少爷自小在关外长大,故对荣宁两府不是十分清楚。”
满桂听罢点了点头,看来也是外宗不得势的庶子之后。不过满桂本就是个下层一步步砍杀起来的小军官,倒也不似京师卫戌般势力眼,且满桂也是个会做人的,当下也不多言语。当下将话题移开来,询问众人马脖子上人头从何而来。
原来,满桂是何其眼锐之人,早已看到众人身带血迹,一看就是厮杀过一番的。且满桂一早就看出福叔身手了得,身后众人也是目带杀意。看来百年宁荣两府果然不一般,就是外宗庶子的护卫,都不是凡品啊。
福叔当下把路途中是如何遇到鞑子大队,又是如何搏杀了一夜方才逼退了鞑子的事对满桂简单说了一遍。
“白甲亲卫?莫非遇到鞑子亲贵了?”满桂果然不太相信。白甲兵何其悍勇,纵是关宁精锐亦不敢正面撩其锋芒。就算这几个护卫身手了得,又哪里还能比的过经年的九边戍卫?不但满桂不信,就是身边的值守小兵亦多露出不屑的神色。
“这哪里还有的假?白甲兵盔甲在此,不信自个来看!”福叔未及阻拦,阿旺当先沉不住气,一把拉开马匹上的遮挡,白甲兵那特制的盔甲一下便露了出来。
满桂大吃一惊,几步走上前去。满桂是在前线和鞑子真刀真枪拼杀过的,对鞑子的军械熟悉的很,当下一眼看出真假。又转身拿起马脖子上的人头一看,可不都是那鞑子的脑袋。
满桂当下退后几步,整冠对众位护卫恭敬的鞠了一躬。
“大明军师无能,让各位遭贼寇侵扰。众位都是好汉子,杀敌卫国,反使我辈汗颜。满桂在此有礼了。”
福叔连忙打手称折杀了,马上众人也下马还礼。就连旁边的军汉看众人的眼神也无不加了三分尊敬。沙场厮杀汉最佩服的便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好汉子。此时的大明军队,还远未到崇祯后期那烂到根子里的腐朽。广宁之战后一直到松山战败,大明才最终失去了所有敢战能战之军,也就是到了那个时候,大明朝才真正的走向了万劫不复。
此时的关宁军,还依旧是那堂堂正正的大明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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