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伯爵又嘱来福:“明rì早五更去请玉皇观里的吴道长,他若来,就同他一答儿来,不可迟滞。”说毕,又陪我在前厅看着木匠解木做棺,直到仈jiǔ点时候,才胡乱吃了些饭菜家去了。我道:“明rì早些来,只怕吴道长来的早。”伯爵道:“哥哥不用吩咐,兄弟都晓得。”作辞出门。
家里人上上下下也都忙乎了一天,也有很多事情还都没有弄齐,但天sè已晚,西门庆就吩咐厨房好生整治了酒肉饭菜,让大家伙都好好吃上一顿,以便有jīng力应付接下来几天的各种事情。古时候无论大家小家,无论贫富贵贱,家中最大的事情就是结婚与丧葬这两件红白喜事,尤其古代社会无论那朝那代都推崇忠孝,所以丧葬甚至也比成亲喜事更加重要。家里的这些下人前些天才忙过了少爷的喜事,没歇上两天又赶上了老太爷的丧事,难免就要心有怨言,不肯踏实干活,所以一则我要好吃好喝地管待他们,二则银子钱上不能亏欠他们,让人家卖力,无非就是恩威并施,少了其中任何一项,都是不行的。
忙活了好一阵,西门庆这才有功夫到西厢房屋里。幼仪正带着阿锦阿瑟两个丫鬟,坐在炕床上在那里分孝布与各房里大小丫头并家人媳妇。见他来了,赶紧收拾东西,西门庆则挥手让她们不用起来,说只是过来略略坐坐就要到前面去。幼仪让那些丫鬟媳妇们退了下去,接着裁剪白布手帕,因为老太爷死了,院里的妇女也不能穿鲜艳sè彩的衣服,甚至连手帕、汗巾之类都要换成素净的颜sè。秀秀害怕我们没吃好饭,特意在小灶上熬了小米粥,配了蒸饼点心以及几碟腌菜,端来给少爷少nǎinǎi食用。
西门庆见幼仪屏退了阿锦阿瑟,一副yù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又不好开口,一直犹犹豫豫的,就说道:“娘子虽然刚到咱们家里,但慧眼如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你白rì里的模样,可有点不对。”
“怎么不对?”西门庆咬了一块蒸饼,又喝了一口粥。
“你……你怎么连哭都没有哭上一声?”
“原来是为这个啊。”西门庆略笑了笑,“首先要多谢娘子好意提醒。不过娘子博览群书,想必也知道庄子鼓盆而歌。”
这个典故幼仪自然十分了解,说的是庄子的妻子死了,身为魏国宰相的惠施前来吊问,却见到庄子“箕踞鼓盆而歌”,就是说岔开两腿,像个簸箕似地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根木棍,面前放着一只瓦盆,就用那根木棍一边有节奏地敲着瓦盆,一边唱着歌。这里表达的是庄子对于生死的乐观态度。但现在毕竟早就不是chūn秋战国zì yóu放任的时代,汉末之时,四岁让梨的孔融在担任北海相的时候就曾经杀了一个人,因为他在父亲死的时候虽然大声哭泣,但面无悲戚之sè,因此被认定为“不孝”伏诛,更何况到了封建礼法发展到了如今高度的北宋。幼仪听我这么说起,只得撇了撇嘴:“你怎么能和庄子相提并论?”
“娘子怎么看不起人,他庄子是子,我堂堂西门子,难道就不是子?”
“什么西门子东门子,乱七八糟。”幼仪嗔道,“虽然我知道嚎啕大哭并不代表他就真正伤心,没有哭泣流泪更不能代表内心没有悲戚yù绝。但世情如此,你总得顾忌一二!”
“娘子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不过我又不当进士考状元,家里的这些人,以及外面的亲戚朋友,也都明白我西门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们也不敢说些什么。”西门庆喝完了小米粥,放下碗筷,转身就要出去。
“对了,你前天作的那一首《如梦令》到底是从哪里偷来的?”
“偷来的?娘子还是好好翻阅一下前人诗词文章,看看到底是不是偷来的!”我笑着说道,也不回头,推开房门就要离去。
“回来!夜里凉得很,也不多穿一件厚衣服再出去!”
…………
西门庆跪在老爹的灵前,灵灯的火焰在眼前飘来荡去。已经是三更天了,除了呜咽的夜风,四处无声尽皆寂静。透过门窗,可以看到天上有一轮半弯明月垂于中天,又有一带yīn云,在月亮周围游曳不定。
近处则是那四个小和尚微微的鼾声,他们是永福寺里的和尚,小小年纪就被父母送到了寺庙,想必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出路。不过只是在这个世界待了没几天,但我也知道,在当下的年代,就算是和尚道士,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因为出家人免受赋税,又没有差役劳累,平时还可以做些法事挣得银钱衣食,甚至那些道行高深的出家人,更是可以出入富贵人家,就算是小和尚,起码也没饥寒之苦。所以,就算想出家,也得有一定的门路才成。
腿脚早就已经麻木了,不过跪得久了反而没有那么酸痛。西门庆忽然觉得这chūn夜的天空是出奇的高,而且遥远。由半敞的窗朝外望,黑sè的、黑灰sè的、浅灰sè的云层层叠叠,空气中飘浮着纸钱燃烧后的糊味,几缕冰凉的,难以察觉的冷风伴着风飘洒,撞着裱在窗棂上的布,声音低沉而又清晰。眼神接着飘过灵位牌前的点点香烛香火,穿过四周大开的窗户,思虑也随之飘忽了起来。印象中他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么高远的天空,高得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即使尽力去仰面也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又非常之蓝,闪闪地眨着几十上百个星星的眼,冷眼。
半弯不弯、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西天里有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使得庭院里仿佛笼起了一片轻烟,股股脱脱,如同坠人梦境。晚云飘过之后,花草树木上烟消雾散,像是荡漾着水一般的清光,冲洗着柔和的秋夜。
自己依稀还记得西门老爹的样子。个子本来挺高大,但因为微微驼背也就只剩下了中人身量;半边腿脚不利索,走其路来不仅需要一根拐棍,还得有人搀扶,否则就要跌到;脸上的皱纹浓密,头发胡须也都斑白了,看起来像是六十来岁的样子,其实他才五十岁出头。至于具体的五官,却突然没有了印象,怎么想都想不太清楚。脸型应该是长长的,但说不定是个方正的国字脸……
他腿脚不太灵便,办起事来却是毫不含糊,每天总是天不亮就起来了,指挥家中的下人打扫做饭,然后再在家中几个重要的库房巡查一遍,看看里面的粮食、药材是不是完好无损。每天午饭后都要习惯xìng地歇息那么一会儿,有时短到只眨一眨眼眯盹儿一下,然后跳下炕用蘸了冷水的湿毛巾擦擦眼脸,然后轻轻晃一晃脑袋,仿佛把前半天的劳累全都抖落掉了。接着坐下喝杯茶谁,浑身的筋骨就兴奋起来抖擞起来,像一匝一匝拧紧了发条的座钟……呃,有点抱歉,这个世界目前还没有钟表这中高科技物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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