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十朋嘿嘿一笑,显然早习惯赵淑贞的脾气,抬手轻挥,示意赵怀义夫妇只管离开。赵蒋二人是多年好友,也不过分讲究这些虚礼,夫妇俩忙告个罪,赶到赵淑贞房内。进门果见姜华低头坐于床边相陪,赵梁氏在她身旁,拉着她的手,小声说着什么。那帮孩子现下都已不在,想是因大人有要事商议,让媳妇婆子们引到另外房间去了。而威正镖局的包水生,竟然也在房中,搬了凳子坐在内外间隔断处。
见三人进屋,赵梁氏、姜华和包水生起身相迎,赵淑贞靠在床头,望着王姨娘轻声笑道:“姨娘,蒋伯伯没有不开心罢?”她毕竟身子有损,体力尚未恢复,终究还是将两个娃娃放下,却不肯让他们离开太远,连那阿妍的孩子也不愿送走,就睡在两手臂弯处,如有异动,立时便可抱起。
王姨娘笑着摇了摇头,折身出屋将门带上,靠在门外看守。赵怀义瞧了包水生一眼,问道:“三姐儿,什么事这么着急,叫我们过来,却又不请你蒋伯伯?”
“是包叔叔有事,恰好小花又传话给我。”赵淑贞笑道,“此事目前尚无定论,蒋伯伯若是来了,他那直来直往的脾气,只怕会闹得不可收拾。”
赵怀义和赵辛氏皆会心一笑,各自找了座位坐下。赵淑贞问道:“爹,娘,我听小花说,那位龙爷想把孩子送走?是他亲自送吗?”
赵怀义道:“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派遣手下送去,自己仍旧留在庄内。”
赵淑贞低头,伸手轻轻抚摸两个婴孩的脸,轻声问:“你们怎么看?”
“这位龙爷知道的事情很多,锐刀门的两桩祸端,他都心知肚明。”赵怀义皱眉道,“而且,他住在澄园。”赵淑贞听到澄园二字,手上动作明显一滞。
姜华一旁听见插嘴道:“赵伯伯,我倒觉得简单,廖叔叔既要我去澄园搬救兵,想来锐刀门的事,他定然都已告诉龙大哥了。”
赵淑贞抬头笑道:“小花,你别着急,不是我们信不过你那位龙大哥,实是他另有蹊跷处。”说着转向包水生,“包叔叔,积率五军阵的事,烦劳你再说一遍。”她此刻冷静镇定,颇有大将之风,浑不见受制之时的软弱,想来那时是因为骨肉遇险,所以才乱了方寸。
包水生拱手道:“赵老哥,老姐姐,你们那时一个在楼顶对敌,一个在屋内防守,不曾见过龙爷那帮手下诛杀六丁玉女,我们几个押镖的却都看见了。张头和李头说,那些人所使的武功介于江湖和公门之间,而且彼此相互配合默契,远非一般江湖草莽可比,我们觉得……”说到这里,他迟疑起来,眼睛瞥向姜华,神sè忧虑。
赵辛氏回想方才姜华的反应,心里有数,不由轻叹一声:“小包,你尽管明说。”
包水生看着姜华小心说道:“我们觉得,这帮人不是豪门氏族家养的私兵,就是朝廷的亲军。”
姜华咬了咬下唇:“方才三姐姐说过,龙大哥手下的梨花枪过于花巧,只适合在江湖上近身搏击使用。而且朝廷军户向来怕死,逃命倒是很有一套,哪有这般厉害的身手。”不知怎地,她似乎很排斥将龙峻和官府相提并论,总是有意无意撇清两者的关系。
听她提到梨花枪,赵梁氏立时想起内院的第一轮夜袭:“对了,他身边那位擅长使药使暗器的小哥,不知是姓温还是姓唐?”
包水生忙回答:“我知道,他姓唐。”
“那小哥暗器功夫委实厉害,难道是蜀中唐门的人?可他又懂得用温家的杨柳风……”赵辛氏沉吟道,“倒是不曾听说唐温两家有人在帮官府做事。”
赵怀义补充道:“那位龙爷,似乎还认识新任江南总督和陈参将。”
包水生惊疑道:“这人究竟是谁?来常州有何目的?”
赵怀义摇了摇头,示意目前尚无头绪。他有要事急于和家人商议,可当着外人又不好透露,只有闭口不言,屋内此时便一阵沉默,各人盘算各人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赵淑贞似乎记起什么,开口说道:“爹,娘,有件事我刚刚才想到。那女人来抢孩子的时候,你们离得远,不曾瞧见对峙的情形,我近在咫尺,虽说心里慌乱,但却看得清清楚楚。”她低头细瞧两个熟睡的nǎi娃娃,目中舔犊之情满溢,轻声续道,“那位龙爷为人如何,我无从评价,只是打心眼里觉得,他对孩子应该没有恶意。他提出将阿妍的宝宝送走,或许真是为了孩子着想。”
“是啊,赵伯伯,你可还记得路遥路远他们?”姜华听了急切道,“那三个孩子和龙大哥非亲非故,他也极力搭救,由此可知他的为人!”赵梁氏笑叹一声,抓着她的手轻轻一拍,姜华醒过神来,顿时双颊浮现红晕。
赵怀义肃容道:“三姐儿,你要我们信他?”
赵淑贞颌首道:“这桩事上,不妨信他。”
赵怀义低头细忖片刻,轻轻击掌道:“好,你看人的眼光向来极准,就依你的罢!”
赵淑贞睨向姜华:“小花看人的眼光也不差啊,今晚若是没有龙爷,我们一家焉有命在。”说罢也不顾姑娘家正面红耳赤,笑道,“小花,包叔叔,烦劳二位去请龙爷进来罢。”
姜华忙将手从赵梁氏掌心抽出,急匆匆跑出门去,一个不慎,险些被门槛拌上一跤。包水生望着她的背影面有忧sè,起身正要离开,赵辛氏在一旁叫住,小声叮嘱道:“小包,你们几位镖头对那龙爷的猜测,还请守口如瓶,这个时候若是传扬开去,恐怕会人心浮动,后果难料。”又补充一句,“送孩子的事,你知道就好,也不要再和其他人说了。”
包水生应承道:“老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
待得两人走远,王姨娘再次掩上房门,赵怀义方沉声道:“那批鸟铳现下不在庄内,已被廖文灿转到澄园。还有,大郎去救六斤的事,那位龙爷也知道了!”
此话一出,房中三人俱都大惊失sè,赵梁氏脱口而出:“他想怎样?”
赵辛氏一把抓住自己丈夫手臂,急切道:“大郎潜去扬州行事,只有我们屋里这几个人,还有钏儿和浩然知道,谁都不可能向外传扬,怎会走漏消息?!”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可那龙爷说,他是猜到的。”赵怀义压低嗓门,极快将龙峻和李玉的推测复述一遍,“他倒是好意提醒,问我可曾想好如何善后,怎生安排六斤他们。”
赵梁氏惊疑不定:“他……他究竟是何用意?”赵怀义缓缓摇头,神情也很是迷惑。
“这……三姐儿,孩子还让他送吗?”事态发展远远出乎意料,赵辛氏心中顿生忧虑。
“送,为何不送?”赵淑贞在这桩事上,竟没半分犹疑,“那位龙爷自己都曾说过,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娃娃,没有大人指认,谁能证明他是谁家的孩子?爹,娘,大嫂,你们糊涂了?王老夫人和阿妍还在锐刀门呢。”
赵怀义闭上双眼沉默一阵,忽似想通了关节所在:“那龙爷若真要对锐刀门不利,大郎劫狱一事,他便可立即通报官府,带人来治我们的罪。到那时,整个赵家庄翻找查抄下来,还有什么找不出的?”
赵辛氏恍然道:“是了,鸟铳已经在他手上,他还想图谋什么?何必要绕这一大圈,劳心劳力,花费这许多功夫?”
“可那个澄园,咱们虽不能确定是谁的房产,却也大致心里有数。”赵梁氏仍有疑虑,“如今朝廷下令彻查刺杀锦衣卫指挥使一案,那姓卢的,总不至于在风口上还要惹事罢。”
赵怀义摇了摇头:“那龙爷不像是姓卢的手下,而且,我前些rì子听说,澄园的主人有意将园子出让,似乎那买家也是这般年纪。”接着又记起什么,续道,“对了,还有件事。方才商议之时,他执意要老蒋回避,不惜当面开罪。事后问他,他说是因为老蒋出言不逊,所以狭私报复。如若他真有图谋,按理应该步步为营,处处小心,怎会如此随心所yù,由着xìng子胡来?!”
“爹,你不觉得巧合吗?”赵淑贞忽道,“我听浩然说,遇刺的那位锦衣卫指挥使,还有恒社出千两黄金悬赏的人,都姓龙。”
赵怀义一怔,细想了想,不解道:“三姐儿,你多虑了吧?那龙爷若真同这两者有关,为何不改用他姓?这当口报自己原来的姓氏,不怕引人怀疑么?”
众人正琢磨不透,忽听门外王姨娘一声轻咳,廊上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只得暂且放下疑惑,由赵怀义出门相迎。然而跟随姜华和包水生前来的,竟只有那龙爷身边的李姓青年随从,正主和潘浩然却不见踪影。
等到三人近前,赵怀义先抱拳施礼,再转向姜华问道:“小花,怎地只有这位小哥?龙爷呢?”
姜华满眼笑意,也不知因何事甚为欢喜:“三姐夫对那积率五军阵很是好奇,现正缠着龙大哥,求他指点呢。”她侧身抬手虚引,“龙大哥说,送孩子的事由这位小哥全权cāo办,一切事宜,你们同他商议就好。”
原以为龙峻会亲自跟进,到时候可以趁机套话,没想到他居然放手这么彻底,而且毫不介意把自家阵法传授给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赵怀义大感莫名之余,深觉这位龙爷行事实在出人意表,让人捉摸不透。对方既已前来,总不能拒之门外,赵怀义忙含笑颌首,将人迎入房内。为保密起见,姜华和包水生不再旁听详情,告辞暂且离开。夜袭之际,李玉协同赵家护持过赵淑贞,房中女眷对她也算熟悉,遂彼此微笑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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