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词托词!”叶信连连摇头,“还有,龙大人初一上任,便平了不少诏狱的冤假错案,这个又怎么说?”
龙峻揉了揉眉心:“我不过是借机寻了北镇抚司的短处上报天听,以便将诏狱重纳掌控而已。”
“不管目的如何,你总是还了含冤者一个公道。”
“叶大人真是高看我。”龙峻微微冷笑起来,“当今世道,哪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龙大人,你这话不对。”叶信伸出食指摇了摇,红着眼望定他,“这个世上,还是有公道的。”
“公道在哪里?”
叶信指了指两人的胸口:“公道在人心。”
“人心难测。”
“人心是可测的。”
龙峻一笑,不置可否。
叶信酒量本来就差,又因为挂心家人,当晚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龙峻是几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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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龙峻又来了,他穿一身褐色的便服,一头微曲的乱发草草束在脑后,看上去比穿官服时随意懒散了很多。手里提着一个青碧色小坛,进屋往桌上一放,望着叶信微笑。
“咦?济南的秋露白?”叶信抱起那一小坛酒,细细看上面贴的红笺,惊喜道,“还是薛家出的!哪里来的?”
“孝敬锦衣卫的人可不比叶大人的武选司少。”龙峻笑着坐下,摆好酒碗,“听说薛家的秋露白是收莲花露所酿,其味清芳,不可多得,非一般酒坊可比,就连大内造的都稍逊一等。”
“即是这般难得的好酒,为什么不留着自己喝?”
“总不能白喝你的酒,我那几个兄弟又都不喜欢秋露白。”龙峻拍开泥封,囚室里顿时清香四溢,“童虎喜欢沧酒和潞州鲜红,朱炔喜欢羊羔酒,宣武喜欢扬州雪酒。你量浅,本来太原酒比较合适,不容易喝醉,可那酒我却不喜欢。”
他微笑着给两个瓷碗倒满,两人举碗轻轻一碰,仰头一饮而尽,反手对照碗底,相视大笑。
“就这么干喝着没什么意思,不如来玩个游戏?”龙峻从袖中掏出两个骰子,笑着往桌上一丢,“投壶玩不了,我们来掷色,点小的罚一碗,如何?”
叶信欣然应允,他向来掷色颇有一手,几乎次次稳赢,今天却不走运,五盘里倒有三盘是输的,接连几碗下肚,顿时头重脚轻起来。
“真是好酒!”叶信呵呵笑道,“你们锦衣卫果然了得,哪像我,连块木炭都要自己掏钱买。”
“你别诳我。”龙峻斜睨他,“你那武选司,可是兵部里最富的地方,肥得流油,武将升迁降谪,全赖你们大笔一挥,怎会没人孝敬?”
叶信乜斜着眼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孝敬岂是这么好收的?”
两人相视而笑同时摇头,持骰子再掷一轮,居然又是叶信输,看他仰头干了一碗,龙峻淡淡笑着问道:“武选司的郎中程春芳程大人,听说和叶大人你交情甚好,他家新出了个笑话,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过?”
叶信红着脸哈哈笑道:“他家能有哪些新笑话?还不是葡萄架倒了,或是家里妻妾全武行殃及他这条池鱼之类的。”
“你果然是程大人知根知底的好友!”龙峻微眯了眼笑,“听说这次,是他家正房和最受宠的四姨太,为了争一个马桶打起来。”
叶信听了,差点把酒喷出来,一时间又呛又咳又笑:“对对对,他家那只马桶可是个宝贝,上好檀木做的,可以传家万代!”
龙峻笑着皱眉:“即便是檀木做的马桶,也是装秽*物的,如何可以传家?”
叶信双手合十,吃吃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龙峻双手抱胸浅笑:“原来叶大人是个在家的居士。”
两人又掷了几轮骰子,叶信依旧是输多赢少,一小坛秋露白,竟有四分之三进了他的肚子。这晚叶信又是大醉,第二天醒来只觉头大如斗,浑记不清昨天夜里都对龙峻说了些什么。
然而这天下午,诏狱里忽然热闹起来,哀嚎声、喊冤声从门口通过甬道一直传到叶信囚室,叶信侧耳细听,里面依稀像是有武选司郎中程春芳的哭号。他又惊又疑,等到狱卒来送饭,忙开口询问打听。
那狱卒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笑着说:“叶大人可不知道,原来锦衣卫早知晓武选司郎中程春芳贪墨行贿,只苦于一直找不到证据。没成想,那姓程的把帐本和行贿名册,都藏在四姨太的檀木马桶夹层里,龙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叶信听到,忽记起昨晚自己和龙峻所说的话,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从头凉到脚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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