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力地叹了声,爷爷去世时,他尚未出生,村里有红白喜事时,又和他没有关系,所以对这所谓的‘后事’,少年向来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更何况,办理后事所资巨大,就少年的家境而言,吃饭都不一定能捞着干的,再要是办场丧事,那他就只能去卖身了,可就算是卖身,少年也没有什么市场,哎!……没办法,命苦的人基本上都这样。
而眼前这男子,本应是少年依仗的最佳对象,可以往的种种,却在少年心中留下了一道道极深极重的伤,对方虽然是带着‘善意’而来,可在少年心中,却宁愿相信这是老牛挨刀前给喂的精料,吃完了,还是早些上路得好。
“大侄子,你这是什么话!”——
闻言,却见雄壮汉子目露精芒,大声责斥少年到:“为人子,当尽孝!念你年幼,当叔叔的就不多说什么了,可这后事,必须得办,不但要办,还要办得风风光光,要让这十里八乡的人们都知道,你阿爹不仅生前是条好汉,就算是死了,到了九泉之下,也一样是条好汉!”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什么是尊长威严,在此时汉子的身上能够得到最恰当的体现。
可既然是尊长,只知道训斥人那是万万行不通的,那只会得到别人表面上的尊敬。
所以,见少年沉凝不语,面有难色,汉子旋即又和颜悦色道:“大侄子,咱一家人不说二家话,我不但是你亲二叔,更是你阿爹的亲兄弟,所以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二叔我一定替你置办得妥妥当当,决不会坠了大哥生前的名头!”
说罢,也不管少年同不同意,汉子那双蒲扇似的大手,便已悄然地向着少年腿上那个安静的雕花木盒伸了过去。
“你干什么!”——
倏然间,一声满含着怒意的娇喝,将那心弦微动的少年从那两难的思虑中拉扯了回来。
“啊!?”
但觉腿上猛地一轻,一股巨大的牵扯力,顿时便从那被按放在少年手下的木盒上传了过来,少年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拽紧了木盒,可那股力量却是大得出奇,竟然将跪坐在地的他如旱地拔葱般给生生地拖拽了起来。
“二叔!你这……是干嘛?”
少年回过神来,愠怒地瞪着汉子,巨大的牵扯力更是让他的身体犹如那风中残絮般几番胡支乱摆。
“大侄子,你阿爹的骨灰就暂且交给二叔吧!二叔会想办法将你阿爹安置妥当的。”
汉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旋即便又换上了一境祥和,他的举止虽然看似唐突,可在亲情大义上,却无任何不妥。
当兄弟为了替大哥操办后事,竟然和大哥的子嗣发生争执?
勿论汉子安得是什么心思,只要他自己不乱说,也就不会有人说他的不是,即便这事真的传了出去,对于汉子来讲,不但不会有任何损失,而且还会为他脸上添光,这就是典型的既立牌坊还当婊子,端的无耻!
也正是因为如此,汉子这才强忍着没有撕下脸上那层最后的伪装,不然,以他的实力,只需轻轻一掌,便可将少年重伤。
“我阿妈已经醒了,阿爹的后事该如何操办,自有阿妈做主,有劳二叔关心了!”
少年秀脸涨得通红,憋着劲大声吼到,与汉子的对持,已然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虽然他习武已经有些时日,但和对方相比,却是差了不只一筹两筹,毕竟,竹花村现任第一人的威严还不是他一个尚未成年的‘青杆子’所能撼动的。
“哼!你阿妈?你阿妈只不过是个女人,她要有能耐,你们家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副样子!”
听了少年的话,汉子不禁怨毒地扫了一眼那正从篾板上艰难撑起的妇人,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只怕他现在早已得到那件梦寐以求的东西了,又何须在这儿和这倔强少年拉来扯去,丢人现眼呢?
少年的吼叫势必会引来村中族人的旁观相望,如果不速战速决,到那时,他若再想出手,未必会有现在这般简单。
想到这里,汉子那双本就青筋虬起的蒲扇大手不由加大了几分力度,而盒子上传来的阵阵虚弱感,却让汉子明白,少年的体力定已所剩无几,撑不了多久了。
“不许你说我阿妈……”
汉子那充满了蔑视的语言,彻底激怒了少年,本已是强弩之末的他,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了一股子力气,兀地一声大喝,居然震得雄壮汉子一个趔趄,手中的木盒就像是攻城弩上那愤然射出的巨矢,重重地反弹在少年的胸口上。
啪嗒!——
骨碌!骨碌!……
只听得一声闷响,少年应声仰面跌倒在了地上,可他刚欲翻身爬起,却见一个淡黄色的圆盘,顺着他的领口,悄然滚落在篾板上,牵动着那双如狼似虎的目光,跳起了一圈圈不安的遑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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