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平的表情顿了一下,随即无奈的叫过内侍吩咐了几句,内侍施礼退出。片刻之后,四五个乐师带着古琴等乐器来到亭内,向三人施礼之后,乐手纷纷就位。为首两位中年乐师一脸木然,带领其他乐师向三人躬身施礼之后,全数就座。
为首乐师轻轻拂动琴弦,一阵忧伤之音传出。两名十四五岁的白衣侍女分侍左右,伴着一位红衣宫装美人徐徐走来。满园碧树繁花掩映之下,超凡脱俗,惊为天人。随着宫装美人逐渐走近,亭内鸦雀无声。
莫萨亲王双眼死死盯着走近的美人,脸上表情由吃惊逐渐变为痴迷。就连特克亲王,也忘记放下手中酒杯,就那样看着。徐平的心里五味杂陈,瑶儿跟随自己多年,虽然知其美貌,却早已见惯,不觉什么。[..]
今rì不同,光是看着莫萨与特克的样子,徐平再一次深刻的感受到瑶儿的美丽。瑶儿来到酒宴之前,盈盈拜倒,施礼之后,重新站起。平静的脸上不带一丝烟火之sè,整个亭内,都因瑶儿的出现,发生了变化,众人总觉得自己不似在人间,仿佛仙宫一般。
哀婉忧伤的乐声再度响起,将众人拉回了现实世界。瑶儿轻启朱唇,天籁之音传出:“长夜冷,月光稀,谁人织寒衣?千针线,半言语,一心系。灯花响,只影立,泪涟漪。奉王命,持戈戟,征人隔两地。羌笛呜咽,塞上雪满,北风急。金鼓声起,血染黄沙,魂归兮。噩耗频传,青丝成雪,寒衣落地。荣华梦断,卿心碎,生求不得死相忆。”
一曲唱罢,众人皆泪流满面,沉浸在悲伤气氛之中。瑶儿看着泪流满面的徐平,这张rì夜相伴几年的英俊脸庞,忽然模糊陌生起来。甚至开始觉得,他与另外两个sè迷迷的老头没有什么区别。
这真的是那个自己一心一意对待,托付终生的男人么?瑶儿在心里不断的反问着自己,却总是得不到回答。许多往昔二人恩爱之景在心底不断闪现,如今这个曾经口口声声说着为了自己天下都可抛的男人,却为了还未到手的天下,果断将自己抛弃。
瑶儿又想起了,适才家里的丫鬟夏荷冒死来到宫中,向自己哭诉,远在京都外的家园,被狼军洗劫,偌大的家院被烧成焦土,年迈的父母惨遭杀害,万贯家产被抢劫一空,自己的哥嫂还有不到五岁的两个侄儿,被狼军将人头砍下,挂在庄外的大树之上。三百多名奴仆,只有夏荷一人被埋在死人下面,活着逃了出来。夏荷还说,她亲眼看见哥哥的人头挂在树上,二目圆睁,可谓死不瞑目。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所爱的这个男人,亲手下令将边关打开,为了那遥不可及的皇位,让这些异族来到京都,自己那可怜的家人才会惨遭毒手。原本知道这个男人准备把自己献出,用来讨好这些异族。自己竟然一时鬼迷心窍,还亲口答应了他。可是家人的惨死,血海深仇,让这一切再无可能。自己可以不为了天下百姓安危,父母兄嫂却不能置之不理。
想到这里,瑶儿悄悄看了旁边为首的乐师一眼,乐师当即会意,琴音一转,同时洞箫声起,苍凉悲壮的音乐惊醒众人。早有侍女将三尺青锋递上。瑶儿玉手握住宝剑,整个人美丽之中平添一丝英气,更是让人痴迷。随着乐声逐渐高亢激烈,瑶儿挽起一个斗大的剑花,随即开始舞起剑来。
美人舞剑,刚柔并济,婀娜多姿,莫萨与特克早已看得如醉如痴。徐平看着场中翩翩起舞的瑶儿,一丝丝悔意逐渐在心里出现,真要将一心为自己的瑶儿这样拱手相让?徐平的心里,不似方才那般坚定,开始慢慢动摇起来。
场中的瑶儿随着乐声,一点点的向特克亲王那边靠近。瑶儿知道,几十万狼军的统帅就是这个看起来长相粗野的老头。若是没有家人血仇,说不定徐平就会把自己当做礼物送与他。
今rì天赐良机,必取其xìng命,为惨死刀下的家人,以及那些无辜百姓,讨一个公道。踏着舞步,瑶儿来到了特克五步远的地方,一阵香风,让特克亲王更加沉醉。在没有见到瑶儿之前,特克亲王很是为莫萨那种神往的表情感到不齿。
亲眼见到瑶儿之后,特克忽然觉得身边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能拥有这个女人,让她陪伴自己终老,再别无所求。特克正在沉醉之时,已经开始想着得到瑶儿之后的种种情景。
乐声一转,瑶儿知道时机到了,心里默念道:爹!娘!兄嫂在天之灵没散,瑶儿今rì为你们报仇。突然之间,瑶儿连人带剑直奔特克亲王而去。距离太近,特克亲王还未有所反应,三尺青锋就已贯穿咽喉,鲜血喷出,特克亲王一声未吭,气绝身亡。
几乎与此同时,两名女乐师扔下手中乐器,从袖中取出一个黄sè药球,对着那些侍卫扔了过去,药球在空中爆散,一团黄雾被轻风一吹,将十几个卫士悉数笼罩,十几个卫士咳嗽连声,全都栽倒在地。剩下三名乐师,其中一个年轻的从腰间摘下软剑,随手一抖,软件笔直,纵身朝徐平刺来。剩下两名乐师从小腿上拔出匕首,向莫萨亲王扑了过去。
莫萨亲王抄起一个盘子将左边乐师击倒,可是身体太胖不够灵活,右边乐师一刀扎进莫萨后腰。莫萨亲王大叫一声,转身五指如钩,一把掐到乐师咽喉,骨碎声响起,乐师喉骨碎裂,尸体倒地。莫萨亲王神情一僵,带着一脸愤怒,庞大的身躯倒地。原来刚才被其击倒的乐师从地上爬起,手中匕首狠狠扎进莫萨后颈,刀尖从咽喉透出。
徐平反应比莫萨亲王要快,一见软剑刺来,整个人连椅子向后仰倒在地,躲过了致命一剑,随即一脚将刺客踹到一旁,徐平随即站起,拿起两个盘子掷向那两个女乐师。旁边的软剑再度刺来,徐平闪身躲过,一把将软剑夺下,剑尖随即划过刺客咽喉,刺客带着一脸不可思议表情倒在地上。徐平一个箭步来到下面,唰唰两剑将两个女乐师刺死。
这时杀死莫萨亲王的乐师,挥舞着匕首直奔徐平而来,徐平一剑将乐师左手砍断,乐师惨嚎一声,圆睁双眼,径直向徐平扑了上来,徐平轻轻闪到一旁,手中软剑扎进了乐师胸口,乐师尸体摔倒在地。这时外面的卫士闻声赶来,徐平看了一眼卫士,吼道:“都给本王退下,没有本王吩咐,擅闯者死。”卫士吃惊的看了看徐平,纷纷退了出去。
手中剑还在滴血,瑶儿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徐平。徐平沉声说道:“瑶儿,这是为何?你我相伴多年,难道连这点夫妻之情也不顾?”瑶儿将手中剑横在脖颈前,惨笑道:“殿下还知你我相伴多年,瑶儿一心一意对你,你却视瑶儿为何?一切为了殿下一统天下之大业,瑶儿本已认命。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殿下大开边关,让这些异族禽兽闯进国内大肆烧杀,瑶儿家人俱以死在这些禽兽手中。殿下却将瑶儿双手奉送这些禽兽,瑶儿终是不解,当年殿下迅速崛起,进入京都。殿下文治武功,哪一样也不输腾泽,为何殿下没有脊梁,总是屈膝外族?瑶儿先走一步,与家人九泉相见。”
瑶儿说完,手中剑往回一送,身体晃了两晃,慢慢倒下,当啷一声,青锋坠地。一代红颜就此殒命,徐平如中雷击,慢慢来到瑶儿尸体旁边,看着瑶儿平静的表情,徐平心如刀绞。瑶儿最后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回响:“为何殿下没有脊梁,总是屈膝外族?”徐平不顾血污,伸手将瑶儿抱起,感受着瑶儿渐渐消失的体温,徐平泪如雨下。
一个时辰之后,大殿之中,尚书令吴海心里揣测不安,他不知徐平为何突然召见自己。自从王元得宠之后,自己早已被徐平架空,投置闲散。徐平面sè平静的将一道诏书交给吴海,示意吴海展开一观。吴海手捧着诏书,小心的将其展开,看完之后,吴海心情巨震,脸sè苍白,汗如雨下。半晌,吴海才试探xìng的问道:“殿下,为何突然这般?”
徐平摇头叹道:“吴大人,你一直对本王忠心耿耿,可惜本王辜负了你一番忠心赤胆。就依本王所说,速派信使前往腾泽大营。在腾泽未到之前,京都就交由吴大人守护,莫要叫那些番子攻进京城,sāo扰城中百姓。你且退下吧,本王要封闭宫门。”吴海还要说话,见徐平示意自己退出,只好手捧诏书,施礼退出。
徐平看着吴海走后,叫过内侍总管与侍卫总管吩咐了一番之后,自己来到听风楼。听风楼下,早已堆满干柴,几个小太监还拿着油桶往木柴上浇油。徐平将他们赶走,看着堆满干柴的听风楼,自言自语道:“瑶儿,这听风楼是你的最爱。这听风楼自己dú lì皇宫一角,就如你一般孤独。可惜本王辜负你一番心意,本王对不起你。”
徐平说完,迈步走进听风楼。慢慢来到楼上,瑶儿尸体摆放在屋内床上,徐平径直来到窗前,将早已备好的火把点燃,扔到楼下柴堆之上,火焰腾空而起。徐平看也未看火焰一眼,转身来到床前,有一种爱意无限的眼神看着瑶儿。
夜风吹来,火势冲天而起。徐平看也没看外面一眼,满眼深情的看着瑶儿,自言自语道:“瑶儿,徐平错在不该起兵去争什么天下,当初若是拥你在家,一世富家翁,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待得白发苍苍时,膝下儿女成群,静享天伦之乐,何等快哉!可惜徐某利益熏心,亲手断送这一切,瑶儿慢走,徐平这就前来寻你。若有来世,你我再做夫妻。”
说完,徐平起身看了窗外的火焰一眼,阵阵烟雾漫进屋内。徐平长叹一声,说道:“称王争霸利yù熏,富贵荣华尽空流。机关算尽负红颜,大梦醒来此身休。”徐平再次来到床前,将瑶儿冰冷的身体抱在怀中,静静的坐在那里,任凭熊熊火焰冲进屋内,将两人吞没。
次rì清晨,腾泽召集众将在帐中议事。腾泽将信使送来的徐平绝命书传与众将观看,众将看完之后,俱是一脸唏嘘之sè。虽说身为敌阵,对徐平恨之入骨,见一代枭雄落得如此下场,众人还是多少有些悲凉。
帐内气氛多少有些沉闷,良久之后。腾泽打破沉寂,说道:“徐平逼死皇兄,又多次想置本王于死地。勾引外族,让百姓遭难。虽说罪无可赦,然其最后幡然醒悟,为情而死,也算得上一个大丈夫。徐平一死,局势徒增变数。先不说那些番军,徐平尚有四五十万部下,若是招抚不好,怕是又要生灵涂炭。诸位可有何良策?”
这时云成起身说道:“殿下,请殿下借末将兄弟五千人马,末将愿意持徐平诏书前往招降徐平在外各部。”腾泽闻言点头应允:“云将军有此意,本王甚是感激,请逸龙兄调拨本部一万jīng兵与云将军,云将军此行若是功成,天下百姓少受一轮兵灾之苦。”
林逸龙连忙接过话来说道:“主公所言甚是。阳关外尚有十几万番兵,微臣以为可请赵大将军与莫大将军联手出击。微臣陪同主公前往天龙关,安抚罗恒之后,当需火速进京,徐平一死,吴海一人独木难支,迟则生变。”赵定国与莫奇雨也向腾泽建言,他们对林逸龙的提议并无异议。
天龙关内,罗恒与叶战二人对坐无言。半晌之后,罗恒叹道:“可惜徐平文韬武略俱是一流,却落得如此一个下场。贤弟,你带上五万jīng兵,火速前往京城,协助吴海大人弹压京都。徐平之死,必有某些别有用心之辈妄图借机生事。加之城外,还有几十万番兵虎视眈眈,情势危急,务必等待英王殿下援军到来。”
叶战答应一声,接过军令,出去调兵。叶战走后,罗恒独自闷坐。当初投靠徐平,也是受人劝说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徐平一死,罗恒多少有些愧疚之意,不过转念一想,也就罢了。
这时老管家罗一走了进来,罗一今年六十有余,白发苍苍,人却极为jīng神,满面红光。罗一来到罗恒身边,咳嗽一声说道:“少主,老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罗恒一见罗一,心里就有一种亲近之感。自幼老管家就亦步亦趋陪在一旁,三十年下来,如若父子一般。
罗恒起身说道:“一叔,你我之间不必拘谨这些俗理,有话尽管讲便是。这些年来,罗某早已将一叔视为生父。”罗一脸上浮起慈祥的笑容,他看着罗恒的眼神充满慈祥,宛如一个父亲在看自己的儿子。罗一慢慢说道:“少主,此事说来话长。还得从老将军那时说起。三十年前,老将军那时家道中落,身边只剩老奴一人服侍。后来债主催债上门,官府将宅院收去交与债主。老将军与老奴被迫城隍庙安身,每rì只能依靠老奴前去给人打短工度rì。
也是老将军命中该遇贵人,那一rì,老将军在庙前练武,来了一位黑衣老者。那老者老奴rì后也曾见过,气度非凡,宛若皇帝一般。老者一见老将军武艺出众,交口称赞。遂问老将军为何沦落至此,老将军将之前遭恶人陷害之事如实说出。老者极为愤怒,随后沉思片刻,问老将军想不想平反冤案,惩治恶人,拜将封侯。
老将军当时也甚是疑惑,虽觉此人非富即贵,可是这些话仍有托大之嫌。可是沦落街头,寄居破庙,现状实是窘迫,遂一口答应下来,以待后效。老者笑了笑,似乎看出老将军半信半疑之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一块玉牌取出,交给老将军。叮嘱老将军放好,不出几rì,必有人持同样玉牌前来解救。”
罗一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面sè有些苍白,来到桌前。罗恒见状,知是罗一人老,气力不足,连忙亲手将一杯早已备好的参茶端过。罗一喝完之后,又定了定神,眼见面sè重新红润起来,气力恢复。
罗恒有些好奇的问道:“一叔,这些事之前先父从未与我提过半句,先父手中的那块玉牌有什么玄机不成?为何那老者一再叮嘱先父将其放好,还说rì后必有人持同样玉牌前来。”罗一看了看罗恒,笑道:“少主,老奴当rì傍晚回来之后,听老将军说起此事,老奴亦是十分好奇。还曾向老将军讨过玉牌一观,玉牌乃是由一块碧玉制成,巴掌大小,上面刻有一串神秘的云纹,中间有三个大字‘震天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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