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席卷起高高的雪尘肆虐地吞没着空旷冰原上的平静。
几公顷？不，绝对不止。至少也有几十公顷。
至少有几十公顷的范围都被波及。那这次又杀了多少人呢？
几百？几千？还是几万？
不知道，但也已经不可能知道了。
恐怕整个那加区都已经被抹掉了吧，杀掉了几十万人也说不定。
怪物。
不是我身体里寄居的某个东西，而是我自身就是一个怪物。
不可控的言灵术？不，不是，不可控的只是我的情绪。
总是会，忍不住地暴怒。
然后，
身边的一切就都化作一片荒原。
而在荒原上的暴风雪第一次平息下来的时候，“他们”，就会到来。
监控组。
每次他们来的时候都会对身边的损伤状况进行细密的检测，然后从我身上抽走一管粘稠的黑血，把我的级别上调一个位次，最后。
给我带上更厚重的炼金枷锁。
但是，三个月前，我已经被调到了最高级别。
黑色。
极端危险的不稳定种。
被装加了填充着贤者之血的炼金拘束衣。
但是，被刚才的家伙割坏了。
当他砍下我胳膊的时候，满布炼金回路的拘束服也被一同割坏了。
这次，已经…，不用再测定了吧…
毁掉了城市中心的一整个区，可能有上百万人口都因此消失掉了。
大概会被绑在王城中央那根通天铜柱上，然后放出成千上万的鬼齿龙鲑撕咬，直到龙族的身躯和神经都完全枯干吧…
哼～。感觉好像会很疼的样子。
那。现在就在这里结束怎么样？
没什么好抱怨的吧…，
只是，罪有应得。
视觉终于恢复到了能看清眼前东西的程度。
身上的衣物已经不负存在，体表是水蓝色的鳞片。鳞片间夹杂着黑色的粘稠血液和深黄色的筋肉。
到底会是一个怎样丑陋的怪物呢？有一点想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我这些想着笑了笑。费力地拉开抽屉，打算拿出那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炼金刀具，刃口镶嵌着被磨得尖锐无比的贤者之石。
身体在释放完言灵后变得十分虚弱。几次试着拿起那把短刀都没有成功。
我集聚起仅有的力量靠在橱柜上颤颤巍巍地抬起了身体，仅剩的手臂突然用力抓住那柄短刀。下一瞬间，我便脱力趴倒在了地上。
等等，橱柜？
这个橱柜居然还在啊？
不，不对，连保护城市的炼金屏障都没能留下，一个橱柜怎么可能？
嘛，考虑这些也没用吗？
总之短刀还在就好，不然直接用贤者之石，就要自己把心脏或者双目之间的第三目割开，然后才能把石头塞进去。想想都觉得疼。
我翻过身躺在冰原上，看着身下的黑血缓缓地扩散开，抬起拿着短刀的手臂，闭上眼，猛地下定了决心。
啪！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耳际响起。
被人打了耳光。愣了两秒后，我这样意识到。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一个火红的女孩正骑坐在我的身上。
长长的赤色头发上仿佛还燃烧着熊熊的烈焰，释放出耀眼而温暖的金色光芒，在冰原的暴风雪中，火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呈现出怒放的姿态。
美丽正以王者之姿在我眼前骄傲地飞扬着。
从来没见过的人。但是却让我觉得莫名地熟悉。
“姐姐…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称呼却脱口而出。
“你回来了啊。”
“嗯，
“我回来了。”
女孩笑笑，这样轻声地回答道。
90 next 时过境迁，那份感觉也不曾消失
漫山遍野的黑色墓碑，望也望不到尽头。
325331。
三十二万五千三百三十一人。
这些人里有多少是无辜的呢？
不，根本就都是无辜的吧。
没有一个人应该就这样死掉。
老人，孩子，男人，女人，
丈夫，妻子，父母，子女，
本应该充满生气的人们都躺在了泡着冰冷山水的棺木里，
本应该相互羁绊着的关系都被尽数毫不留情地唐突切断。
无法饶恕。
不管怎么思考都没办法饶恕我自己。
无论做出什么也不可能弥补，
无论怎样努力也不可能救赎。
永远永远永远永远也不可能被原谅，
永远永远永远永远也不可以被原谅。
一点，
也不想被原谅。
憎恨，厌恶，暴怒，
不管是什么都朝我宣泄过来吧，
不管是怎样都由我承受下来吧，
这样至少我心里可以觉得好受一些，
这样至少我抗的担子可以轻松一些。
像这样，像这样…，像这样！
…，太痛苦了啊…
我一脸肃穆地坐在几个墓碑之间的空地上，眼睛空空地望向着前方。
身边的女孩故意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以此为信号把背靠在了我的背上。
“姐姐…”我无精打采地喊了一句。
“伊杰斯你，为什么不逃开呢？”
“？”没听懂。
“人不愿意去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才是常态，遇见会让自己觉得难受的事就会逃开才是他们的习惯。但是你，却不愿意逃开呢？”
“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有些东西是逃不掉的，就算怪兽跑得再远，也一样都只会被奥特曼抓来收拾掉而已。
“而且，这本来就是我应该背负的。”
“站在怪兽的一边吗…，明明有那么多可以逃开的借口却不想逃开吗？”
“没有。”
“哎？”
“没有啊，逃开的借口什么的，对我来说本来就一个都没有啊。
“不管再怎么扭曲。发生过的事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这只我。自己种下的罪孽罢了。”
“……，现实吗…，伊杰斯你还真是，很坚强呢…”
坚强吗？
一点也不觉得。
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像别人嘴里说的一样做了最低限度的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只是不想…。逃开。
三十万。
庞大到已经失去了确切的实感的程度。即便坐在这无边无际的十字架中也已经只能产生“这个数量很庞大”的理所当然的印象，
很庞大。
庞大到超出了我可以认知的范畴。
如果这三十万人在死后都变成了鬼，那此时这里一定就是名副其实死人之海吧。灰色的亡者们密集地拥挤在一起。组成浩瀚的亡灵海洋，生人就像海中偶尔露出海面的礁石一样，孤立地被分割在一个个漫无边际的水域里，被亡灵们挤压着，做出木偶一般僵硬奇怪的行动。
脑中残留的那些曾经撕扯着我的神经的哭喊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是他们发出来的吗？死者对生者的愤怒…？诸神之…黄昏吗？
即便你璀璨若如星辰，那日来临时，也必将与世界一同陨落。
这样想着，我不自觉地回头看向了姐姐。
依旧是那身汉服。宽松的白色衣袖上点缀着耀眼的红色火焰花纹，火焰还在燃烧，释放着烛火级的温度。花纹描绘的是太阳鸟，中国古代神话里那只由盘古的眼睛幻化的栖于神木之上的三足金乌，那只被后羿用神箭射死了全部兄弟，后来又被夸父追逐的巨大火鸟。纹饰更倾向于图腾纹绘，只是一种人们对太阳的崇拜的单纯表达。
盘腿而坐，露出修长而白皙的小腿，**着双足，毫不顾忌地踩在冰冷潮湿且长着一层细密苔藓的泥土地上。
仰面望天，身体靠在我背上，以充分展示自己胸部的骄傲姿势毫不在意地望向着星空，领口处露出了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露出的向着衣服里深入的清晰沟线，眼睛里是小孩子般单纯清冽的光。
“搞不懂呢～，”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姐姐看向着星空，突然这样没头没尾地向我开口道，“就算是现在我也还是搞不懂呢～
“明明已经过去七十四年了，但我对伊杰斯的想法依旧没有什么实感。
“要不要更改你的那段记忆呢？
“这些年里我不知多少次地这样思考，也许删掉你的那段记忆你就不会是现在的这副表情了，但又总觉得…
“这样做像是在背叛你一样。
“所以每一次又都会自说自话地停止。
“但是我是真的搞不懂你啊伊杰斯，你继续这样背负着有什么意义吗？
“就算你这样一直自责下去又会有什么改变吗？”
“不会吧…，”我想了想给出了这样的答复，“正因为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所以才想这样背负吧…
“消除记忆…，把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那样可能会轻松一点，但是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我可是不会原谅你的呕～
“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变得和没发生过一样。
“即便再怎么逃避，也一定是…
“跑不掉的。”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咬动着。
后背突然失去支持。我不自觉地倾倒，然后掉进了已经转过身来的姐姐怀抱里。火焰一般的炙热温度刹那间传遍全身。
“这样啊，因为不能被伊杰斯讨厌所以就不能再那样想了呢…，所以说…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陪在伊杰斯的身边吧…”
姐姐环抱住我，以极轻的声音在我耳边这样温柔地耳语道…
……，很痒唉…
90 next 暴虐与缺陷的镜位螺旋
“身为s级血统的老爸，身体里的基因是由超过八位的完全硅链组成的复合体完美基因，完全硅链以自由组的状态在自己所属的域内形成基因链球柱，用科学系染色体学说解释的话就是。
“初代种都是杂乱版的基因八+倍体。
“所以理论上初代种。或者是古龙中的三类之间，都属于完全不同的物种，不具备相互间的可交配性。”
姐姐一身教师的着装，煞有介事地在这间教室里讲起了“龙族基因学”。
“因为三代种和四代种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基因衰落。以及位于战力千点线上的被人称为‘天堑’的神之壁。所以在龙族里一般称初代种、次代种和三代种的龙为古龙。而其他的血统的龙在龙都则一般被称为‘劣化种’。
“劣化种里，四代和五代之下还有着‘血统最差’的六代种。
“虽然在龙都和大型的龙族都市并不常见，但六代种其实才是整个龙族里数量最多的群体。也是这个巨大的国家机器主要的剥削对象。
“实际上在龙族之中，六代之下还存在着，只能在基因学里被勉强称之为龙族的‘残化种’，但是由于再次的基因衰落，它们的力量极其弱小。
“外族一般称其为，魔龙种。
“而在现代宇宙里通用的龙族力量等级表里，位于最下端的蛇形种和龙形种实际上都并不属于龙族，而是属于完全不同于超人翼生命的，和神、魔、妖、鬼四大异族同类的亚人翼混血种死侍。从生化构学的角度讲属于硅—碳混血种，并不具备高等智慧。
“龙族的基因之所以特殊，除了死侍和污染种外，最突出地表现点就是‘镜位触解现象’。
“繁殖细胞的核，会在受精之前保持完整。
“顶端接触后，基因链柱才会开始解旋分离，两个繁殖细胞分别分裂，然后重新配对成两个完全使用不同位硅链的镜位双胞。
“镜位双胞间因为基因位互不相同且互为补充，所以从原理上保证了龙族强位基因的不衰弱性，即镜位双子的基因强性值之和等同于其父母的基因强性和。因此，同等级的龙族交配可以保证龙族基因的强性。
“拿我们俩的例子的话，老爸虽然是被称为‘暴君’的超级初代种，但妈妈实际上只是劣化等级的四代种，所以其后代很难保证血统的强性，
“但还是出现了我们俩这两只次代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姐姐啰哩啰唆地讲了半天居然还不忘提问，想来是怕我中途睡着。
“类等值体。”
“bingo！龙族双胞里概率只有不到2％的，镜位双胞间基因强性值差距不超过5％的超接近双子——类等值体。
“类等值体的出现会中和龙族基因的强性，从客观上不利于龙族基因保持强性，为此龙族进化出了…”
“‘食豆’，等值体中较强的一方可以把较弱的一方吞噬掉，以补完其基因位子，”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姐姐的话，手里依旧没停下地抓起盘里的布丁，“姐姐就算你把我吃掉，我可是也不会把布丁分给你的呕～”
“伊，杰，斯，”眼看做了半天的演讲全变成了无力功，姐姐不自觉地转变成了威胁战术，“就算你是姐姐最喜欢的弟弟，但由于龙族食豆激素的作用，姐姐也可是很愿意吃掉你的呕～！”
“所以？”
“所以不要考验你姐姐我的意志力呕～！”
“由于龙族食豆激素的作用，”我也学起了姐姐的语气，“伊杰斯也是不介意被姐姐吃掉的呕，倒不如说，因为是伊杰斯最喜欢的姐姐，伊杰斯可是一直期待着有一天可以被姐姐吃掉的呢～！”
“……”姐姐突然沉默了起来。
“所以就算被吃掉，伊杰斯的布丁可是也不会留给姐姐的呕～”我急忙用手圈起了桌子上满满的布丁，仿佛巨龙守护着它的财宝。
“伊杰斯。”
“不给不给，姐姐就算叫得再亲昵也不给。”
“姐姐不会吃掉你的。
“绝对不会！”
姐姐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能把钢铁也嚼得粉碎。
90 next 当你们看见姐姐时，西西看见了什么
家人。
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
离你最近，还是最远的存在？
即便近在咫尺，即便相互施加着自以为是的幻想，即便一直在互相毫不顾虑地盲信依赖压榨践踏，
也依旧不会因此破裂的关系？
当然不是，
绝对不会破裂的东西并不存在，不管是什么都一定存在着极限。
就算再怎么承诺，就算再怎么努力，就算再怎么想达到，
也一定会有极限，也一定存在界限，
达到极限便无法维持，超过界限就不能做到，
再怎么坚信的关系也一定会崩坏，
再怎么努力的维系也一定会断裂，
再怎么想得到的东西也一定会失去。
那根我们一直没有察觉，或者说一直不愿去察觉的临界线，
一定就存在于我们的眼前。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伪物，即便连上血脉，即便接起骨肉，
也一定是会因为什么而彻底撕裂，
也一定是会因为什么原因而变得不想去维系。
即便是家人间所谓最稳固的关系，也一定不会例外。
也一定，可能会因为什么，
不可逆转地分崩离析。
然后，那份失去便永远都无法再重新得到，
即便再怎么想把那破碎的关系粘合，也一定无法变回原样。
但是…，
就算是这样…，我…，
也还是会想去得到啊…，
即便结果只会是…，再重新面对一次那个结局…，我也…
还是会想要过去…，至少是会想去尝试的啊…
就算已经绝望，就算已经对结局不抱有任何希望，
我也是…，绝对不想去放手的…，
即便那只是又一根的，细若游丝的救命枯草…
依赖，依萍，依靠，
只是失去，心好像就被挖空了一样，就好像自己也已经失掉了全部的动力一样，如同某个电力耗尽的电动人偶，就连轻微地摆动一下，也已然完全没有了可以做到的余力，
姐姐对于西西来说，就是这种程度的存在，
所以……，
所以…，
所以，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如果还有哪怕一点可能性的话，
我就…，一定要拼尽全力地抓住。
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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