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剑开着奔驰一路将母亲的尸身送到南峦县老家,此时已是夕阳西坠,接近傍晚了。
“妈,咱到家了,下车吧!”张君剑原本想抱起母亲,但王翠莲的尸身已经僵直了。
无奈的张君剑只得将母亲扛到了屋里的炕上,给她盖好了被子,“妈,你先等着,我去叫我大伯。”
说着,张君剑转身将门掩好,去了大伯张胜丰的家里。
“小剑来啦!咦?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大伯了啊?”张胜丰盘膝坐在炕头上,叼着旱烟袋,笑眯眯的问道:“你妈她的病还好吧!”
“我妈她……她……”一路上,张君剑都忍着没有哭,现在见了亲人了,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咋地咧,你妈她咋地咧???”见张君剑悲伤的样子,张胜丰就已经知道出事了。
张君剑因为悲伤过度,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她……她……”
“先别说了,快带我去瞧瞧!”张胜丰放下烟袋,在炕边上将剩下还在燃烧的烟草敲掉,往腰里一别,立刻下炕穿鞋。
张君剑将张胜丰带到自己家。
“啊?!”张胜丰一见躺在床上的王翠莲,立刻瞪大双眼,伸出两根手指,颤抖着探向王翠莲鼻子的下方。
没有温热的鼻息,有的只是一阵刺骨的冰凉。
“唉!”张胜丰并没有落泪,只是一跺脚,重重的叹了口气。像他这个年纪,已经经历过太多这种事,送走太多人了。他的父母、他的叔伯、他的兄弟,现在又轮到他送自己的弟妹了。泪已苦干,早已看淡。没有了悲伤,只有无尽凄凉。
“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几天打电话,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妈她……她……”张君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怕说出真相,大伯会接受不了。
张胜丰见他欲言又止,摇摇头说:“罢了,人都没了,我还问这些干嘛啊?一会儿去打电话,把你哥叫回来。我去找人,给你妈办后事吧!”
张君剑的哥哥,就是大伯张胜丰的儿子,为了养家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出了丧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回来吊唁自己的婶子。
“中!”张君剑含泪点了点头。
张胜丰拍了拍张君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啊,看开些吧,老话说的好‘人死如灯灭,草死一堆灰’。有来就有往,有生就有死啊!我看你妈死的平静,肯定是上天堂了,你也不必太过悲伤……”
张君剑的家乡有种说法,一个人死后,如果尸体很安详,那么说明此人生前是个好人,死是上天堂了。如果,死后表情狰狞,那么说明他是坏人,已经下地狱了。
这种说法自然没有科学依据,只是一种安慰死者家属的说法罢了。毕竟也没人会对死者家属说:“你家人死的难看,肯定是下地狱了!”要是这么说,那不挨揍才怪了。
“嗯,我知道!”张君剑一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存折,“大伯,这是我存的五十万块钱,本来是留着给我妈看病用的……她生时花不着,死了就给她办后事吧!”
张胜丰稍一迟疑,还是接了过来,“中!”
说完,便离开去给王翠莲操办后事了。
哀乐低沉,久久回荡。张君剑披麻戴孝,跪于灵堂之前。看着遗像上母亲慈祥的笑容,张君剑思绪乱飞。
王翠莲生前很少照相,这张唯一的遗像,还是王翠莲当年结婚时,和张君剑的父亲一起照的结婚照。本来是可以用身份证上的照片扩大的,但张君剑还是特意花钱请专业人士剪贴了这张。原因很简单,照片上的妈妈不美……没想到,人世沧桑,一转眼,结婚照成了遗照。
王翠莲的后事在这个山村僻壤可以说是空前的,许多村民都赶了过来。他们大多并没有对死者的眷恋,也没有对生者的同情。来到这里,至只是出于c国五千年看热闹的传统美德罢了。
或许他们会感到惋惜,甚至是嫉妒。惋惜王翠莲享受不到儿子所赚来的钱,嫉妒死者有一个这么“能干”的儿子,余下便没有了再多的表示。
人,就是这样,贪心不足,连一个死人都会去嫉妒。但愿他们百年之后,能够消除这妒忌之心,能够像王翠莲这样平静的离开这个世界。
张君剑就像没有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一样,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没有眼泪,也谈不上悲伤,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张笑得很灿烂的遗像。他脑子里空空当当的,想不起任何事情,他也不愿意去想任何事情。
就这样,张君剑从傍晚一直跪到了第二天早上,任凭大伯张胜丰怎样劝说,也没有起来。
“小剑啊,起来吧,该去火葬场了……你这样,我看着不好受啊!”
张君剑动了动,试图站起来。就当他的双膝刚刚离开地面的时候,只听“噗通”一声,又跪了回去。
张胜丰知道他是跪的麻木了,起不来了,赶紧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我没事,咱们带我妈走吧!”张君剑勉强站直了双腿,平静的说。
“中!”张胜丰一手扶着张君剑,朝后边抬尸体的帮忙的人一挥手。
就在这时,一个帮忙的人走了进来,说道:“张大叔,外边来了三拨人,来吊唁老太太。”
“谁啊?这时候才来!”张胜丰有些不满。在农村,白喜(长辈因年老正常死亡,张胜丰不知道王翠莲的真正死因)是大事,有很多规矩,不按时到场祭奠,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爸!我回来了……婶子!我来晚了!”话音刚落,张君剑的大哥张智龙就走了进来。和他父亲打过招呼,便一下子扑倒在了王翠莲的旁边。
张智龙常年在外打工,一得到消息,便赶了回来,但还是晚了。
张君剑双腿麻木,行动不便,不能上前搀扶,忙劝慰道:“大哥,起来吧,为我妈上柱香!”
张智龙一点头,抹了把泪,接过旁人递过来的香,磕了四个头,将香插在香碗里。
“剑哥,我们是不是来得有点迟啊!”浩南不顾外边人的阻拦,闯了进来,后边还跟着林雨凝和张含玉。
“哥,我们……”
张君剑朝张含玉一摆手,淡淡的说道:“啥也别说了,既然来了,就给我妈上柱香吧!”
三人点点头,按着旁人的指点,去上香了。
“还有谁在外边啊,不是说三拨人吗?”张胜丰问报信的人道。
“来人说是王大妈的哥哥,我们都没有见过,就没放他进来!”
张君剑还没有表示什么,张智龙蹭的一下跳了起,“什么?!他来干什么,他还有这个妹妹吗?”
“小龙,不要胡说八道!”张胜丰呵斥完儿子,向张君剑抛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张君剑淡淡的说:“人都没了,让我这个舅舅过来看看吧!”
来人的确是王翠莲的哥哥,叫王凤山,是邻村的村长。因为张君剑的父亲没本事,一直以来瞧不上张君剑一家。六年前张君剑的父亲张胜福得病,王翠莲曾去找他借过钱,但没借成。于是,两家便断绝了来往。
“舅舅!”张君剑看着来人,面无表情的打了个招呼。
“哦,这就是小剑吧,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啦?”来人穿着没有牌子的西装,笑眯眯的拍着张君剑的肩膀。然后,脸上突然晴转阴,哭丧着脸说:“小剑啊,这个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对了,听说你在市里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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