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真是天助本教未雨绸缪!”
听完阴惊天和念灵音惶恐的禀告,阴重霄竟然不怒反喜,仰天大笑不止。
阴惊天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他原以为这次的惨败必招来阴重霄的怒火,却万万料想不到,他竟然会反怒为喜,真是令他摸不着头脑,惶恐地道:“孩儿功败垂成,望父亲责罚。”
阴重霄笑声渐抑,道:“起来吧,你们不敌那张天山的雷属真法,并不奇怪。那雷属真法原本就是我圣教五识神通的剋星,想当年,冷傲天教主是何等的英雄气概,却也败于青城籍籍无名的怒雷真人手下。自怒雷真人殒落后,本教主原以为雷属真法早已绝迹,想不到三百年后居然又重现世间。幸好被你们二人发现了这个张天山的存在,本教主可知己知彼,预作防范,否则到魔道决战之际,岂不是措手不及,重覆三百年前的覆辙?”
阴惊天吃吃地道:“可是,孩儿此次痛失噬魂引,令我教的大计毁于一旦――”
阴重霄缓缓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失去了噬魂引确实可惜,但是若能以此为饵,替我教钓来一位猛将,却又有何足惜?嗯――自明日起,本教主要出游一趟。惊天,教中的事务悉由你代为处理。”
阴惊天与念灵音面面相觑,只好领命应“是”。
阴重霄目眺北方,心中微微冷笑,张天山,倒要看看你这黄口小儿有多少斤两。中原天下,就让本教主来搅你一个翻天覆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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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
南疆的气候捉摸不定,刚刚还是烈日炎炎,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已经遮掩了天空,随着闷雷滚滚,一道耀眼的闪电突然划破天空,一瞬间照亮了大地。紧接着,无数颗豆大的雨点从空中砸落,将张天山浇得浑身透湿。
张天山反握着黑龙牙,指节被他捏得发白,掌心几乎被指甲刺穿,冰冷的雨水泼在他的身上,很快就浇透了他的锦袍,顺着袍角往下流淌。他若恍若未觉,口中只是喃喃地道:“不是你们,那会是谁?不是你们,那会是谁!”
张天山突然仰天长啸:“不是你们,那会是谁!!!”
啸声穿透了雨幕,盖过了奔雷,乘着狂风远远传了出去,整座天狼城都笼罩在了他的啸声中。啸声悠长,持续了半刻工夫才缓缓地平息了下来。张天山似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啪”地跪倒在雨洼中,呜呜地哭了起来。原来从一开始他就错了,杀害爹娘,毁掉长生村的,并不是阴灵魔教。他这六年来死死认定的仇敌,竟然与他的血仇毫无瓜葛,这令他顿时失去了方向,就像面对这茫茫的雨雾,不知道前面的路该往哪里走。
“恩公,先进后堂吧,当心别淋坏了身子。”
身边响起了一个娇怯怯的声音,张天山扭头望去,只见张莲儿被淋得就像一只落汤鸡,抱着纤弱的娇躯在雨中瑟瑟发抖,嘴唇冻得青紫,两排编贝般的皓齿格格打架,说不出的可怜兮兮,却偏偏陪着他站在雨里,半步也不肯离开。
张天山只好点了点头,但他浑身神力此刻竟然消失无踪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张莲儿半拖半扶,勉强把他弄进后堂,虽然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却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当把他放在椅上后,她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但片刻后她又咬牙站起,硬撑着给张天山脱下了湿衣,从内堂捧来干净衣裳,想换张天山换上又羞答答的不好意思,只好红着脸咬着唇儿,让张天山自己换上。张天山换好后一瞧,赫然正是她替他缝补的那身道袍。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久久地凝视着她。
张莲儿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看,猛然醒悟自己也浑身湿透,纤薄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了她女孩儿家玲珑浮凸的妙曼身材,她羞得连头也不敢抬,飞也似地逃去了,半晌后才换了另一身婢女的衣裳回来,指尖捻着兀自滴水的几缕发梢,站在对面羞怯怯地望着他。
“你昨天为什么不走?”张天山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道,“我不是让所有的家丁和婢女都离府三日吗?唉,你瞧今天有多危险!”
张莲儿咬着嘴辱,不服气地道:“我既不是府里的家丁,也不是你的婢女,你……你没权力赶我走。就是因为危险我才更不能离开,你的救命之恩,我可还没有报答呢!”
张天山道:“今天你那一记飞石,也算是救回了我一命。现在两下扯直,你总可以走了吧!”
“你,你――”张莲儿两腮通红,不知是羞还是气,狠狠顿足道,“你真的是铁石心肠吗,我――我就这么惹你厌!好,走就走。”她转身奔出门去,半晌后却又拎回了一个食盒,气呼呼地往桌上一放,鼓着腮帮子在他的对面坐下,连瞧也不瞧他一眼,道,“城主大人,吃东西啦。就算要赶我走,也得等外面的雨停了吧!再说这几天府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你现在又这副样子,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张天山听着听着,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正容地道:“我俗名叫张小山,道号张天山。以后你称我的俗名也可,道号也行,再不必叫什么‘恩公’或者‘城主大人’。”
张莲儿先是负气不答,突然娇躯一震,转过头来吃吃地道:“你,你答应留下我啦?”
张天山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稽首作礼道:“张天山何德何能,敢奢谈姑娘的去留,更不敢视姑娘为婢女。若姑娘不嫌弃,我们就平等论交做个朋友吧,如何?”
张莲儿先是喜上眉梢,随即脸色又是一阵黯然,强颜笑道:“那太好了,只怕我一个农家女子,高攀不起你这位青城的仙长,天狼城的城主大人呢,格格――啊对了,瞧你年纪也大不了我几岁,我以后就叫你小山哥吧。”
张天山心中一震,望着她俏丽如画的姿容,脑海中却浮起了另一张宜笑宜嗔的脸庞,玲儿,你在长生峰可安好?知不知道我此刻在千里之外的南疆,遥遥思念着你。
“小山哥,你在想什么呢?”张莲儿伸出玉掌,在他的脸前晃动了几下,“快吃点儿东西吧,都要凉了。”
张天山回过神来,打开食盒一看,只见海碗里卧着一弯兽腿儿,和人参一起炖得烂烂的香气扑鼻,就是瞧不出是什么野兽的腿了。张莲儿搓着手掌,不好意思地道:“厨房里现成的只有这些肉食,我知道最好是烤着吃,可我又不会弄,只好就着人参炖烂了,你尝尝要是不好吃,我、我再去重新做。”
张天山将那腿子拎起来一撕两半,分给张莲儿一半,然后大口吃了起来,口中叹道:“莲儿,你知道吗,我以前是猎户出身。记得爹娘打到野兽后,总是将兽肉烤熟了给我吃,有一次我吃得腻了,就问他们能不能换一种吃法?他们就跟我描述城里那些富贵人家的吃法,就是把兽肉跟各种名贵的药材、珍稀食材辅在一起,在锅里炖上一天一夜,那才叫大滋大补。可惜我们穷苦人家,只能胡乱地烤着填饱肚子,弄不起那么奢侈的吃法。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吃到炖的兽肉呢,呵呵,真是好吃啊。可惜,爹娘他们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炖肉呢。”说着,两行泪水无声地顺颊滚下,滴落在了热气蒸腾的海碗里。
张莲儿见他又勾起了伤心事,在旁也是恻然神伤,安慰道:“小山哥,无论真凶是谁,凭你现在的本事,一定能为你爹娘报仇的。”
张天山目视茫茫的雨幕,苦笑道:“可惜天地浩渺,我都不知道那真凶究竟藏身何处。当初,他只在石柱上留下‘杀人者,南疆阴灵魔教’九个血字,如今看来竟是栽赃嫁祸的诡计。”
张莲儿以掌支颌,不解地道:“奇怪,既然他杀了人后不肯留名,大可什么都不留就一走了之啊,为什么偏偏要留下这九个血字呢,这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难道他引你误导,是怕被你猜到他的真正身份?”
张天山细细咀嚼,竟然感觉大有道理,可惜当年悲恸冲昏了理智,看到那九个血字就莽撞地断定是魔教所为,无视了其他的细节。看来,还要到长生村去细细查看一番,说不定能找出一些仇人的线索来。
张莲儿见他皱眉苦思,连碗中的吃食也忘记了,心中忽然不忍,故意开话题道:“小山哥,跟我说说你那位道侣师妹吧,你叫什么名字,长得一定很漂亮吧?”
张天山遥视远方,微笑道:“她俗家的名字叫赵玲儿,在青城仙派中道号赵天玲,我们生死相扶,患难与共,情义之深重,非一般世俗的情爱可比。”
张莲儿听得心头酸涩,忽然站起道:“小山哥,你今天也累坏了,好好休息吧,明儿我再送肉食来。”说完款款地走出房门,待再也看不到张天山的身影了,忽然逃也似地飞奔而去,心中只是默念:赵天玲,赵天玲,你、你这女子怎么有这般的福气,能让小山哥如此倾心相许!!!!
次日雨止,张莲儿一大早便起来,哼着歌儿替张天山洗好衣服晾晒,盛了一大碗炖鹿脯送到内堂,轻敲着门道:“小山哥,起来吃饭啦。”却久久没人应,她推门入室一看,只见内堂的床榻空无一人,只在榻上留了一张字条,写着:“萍水相逢,足感深情。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她看完后颓然坐倒在榻上,突然伏榻哭了起来。
哭了许久后,张莲儿渐渐收止了悲声,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哧,人家是啸傲九天的仙女,我不过是个凡俗村姑,怎么跟她比嘛――”
“嘿嘿,若你也能修成绝世神通,那又如何?”
她忽觉耳畔指过一阵凉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吓了一跳,急忙回头望去时却空无一人,惊骇地睁大了一双妙目,娇喝道:“谁,是谁在说话?”
那个声音低沉阴森,在室内回荡不定,任凭她游目四顾,侧耳细听,仍旧找不出其的源头,只能听出那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哈哈哈,你莫管老夫是谁!老夫只问你,若是老夫能传你一身绝世神通,不逊于张天山的那位同门道侣,你还会对情敌自叹不如,知难而退么?”
张莲儿心神渐渐平静,细细咀嚼那人的言下之意,竟似欲传他修炼的法门,让她成为像张天山那样的修真强者,这,这是真的么?她一颗心不由得怦怦剧跳,失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我也能修炼那飞天遁地的仙术?”
那个声音嘿嘿笑道:“飞天遁地只是微末之技,何足道哉?只要你肯投入老夫门下,不出三年,老夫就能让你修成长生不死的神通,你的那位情敌从此若遇到你,只有乖乖俯首认输,任由你驱使的份儿,怎么样?”
张莲儿听得悠然神往,但戒心却油然而生,狐疑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你有什么企图?”
“嘿嘿,你这丫头真有意思?若论财,你只是孑然一身,别无长物;若论色,你也不见得是倾国倾城之貌,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试问你有什么可让老夫瞧上眼的?老夫只不过同情你眷属难成,又见你有修炼我门下神通的资质,见猎心喜之下,想费点儿周折助你成全痴情罢了。哼哼,既然你怀疑老夫别有企图,那就当老夫没遇见过你这桩事儿。”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似发声之人即将缥缈远去。
张莲儿大吃一惊,她好不容易遇到这份仙缘,岂能就这样白白失去?惶急之下再顾不得多想,高叫道:“仙长恕罪,请恕民女见识浅薄,绝无触怒仙长之意。”
那个声音嘿嘿一笑道:“你刚刚叫老夫什么?”
张莲儿福至心灵,急忙屈膝跪倒,望空叫道:“还请师父现身相见,传授民女神通。”
一阵微风拂过,张莲儿抬头望去,只见室内凭空出现了一位须发如墨,面如白纸的中年文士,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先是陡然吓了一跳,随即又勉强镇定下来,纳头叩拜道:“弟子张莲儿,拜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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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张天山回到了阔别六年之久的故园――长生村,只见昔日的村落早已破败成了一片废墟,当年纵然有什么痕迹,此时也早已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了。中间那座庞大的坟茔仍在,坟上也已是荒草萋萋,杂草长及膝盖,只有那一人多高的半截长生石仍旧未曾挪移,上面那行血字虽然已经被冲刷得干净,但却永远刻在张天山的心中:
杀人者,南疆阴灵魔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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