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来的是父女二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病弱汉子,面黄肌瘦,不住的轻声咳着,整个人瘦的似乎只剩一副骨头架子,来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手上拿着一把破旧的琵琶。身后的小女孩只有十一二岁,面有菜sè,也是瘦骨嶙峋。两人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但洗的十分干净。
那汉子上来后,四处看了看,见只有一桌客人,眼中微露失望之sè。然后领着小女孩走到二人的桌前,怯怯的低声问:“二位爷,要不要听点小曲,助助兴?”
聂自强本想拒绝,但看到他眼中期盼的神sè,心中不忍,说:“你们会什么?”
病弱汉子连忙低声说:“孩子年龄小,不会什么艳曲,只能唱一些家乡的小调。”语气中对不能唱艳曲似乎十分的过意不去。
聂自强说:“随便唱一首吧。”
那汉子连忙把琵琶抱在怀里,轻轻的弹奏起来。紧接着小女孩开口便唱,语音软糯,似乎是江浙一带方言。她年龄虽小,但嗓音清脆,一首小曲唱的悦耳动听,聂李二人都停箸不吃,认真的听她的歌声。
小曲唱完,聂自强轻轻的鼓了几下掌,赞道:“好,唱的好,再。。。。。”他本想说再唱一首,却看到小女孩看着桌上的剩菜,不停的咽口水。
聂自强心中一酸,几乎掉下泪来,这情景太熟悉了,自己小时候看同学吃苹果,也是这样的表情。他拉着女孩的手,让她坐了下来,说:“吃点东西吧。”又吩咐店小二“给他们拿几个馒头。”
那汉子还想推辞,小女孩却已迫不及待的接过聂自强递过来的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聂自强倒了杯茶水,送到她的面前,说:“别急,慢慢吃,管够。”
楼梯上又是一阵脚步声,有三个人走了上来。这是已近正午,来酒楼吃饭的人多了起来,一二层已是喧闹不堪,所以聂自强也没有在意上来的几人。
他不在意,李自平却很留心。聂自强是七人的核心,现在只有自己在他身边,又是在鬼子力量相对集中的县城,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李自平转过头来,看着楼梯。
首先上来的是一个穿着青布小褂的壮汉,大约三十四五岁,中等身材,剃着光头,左手上盘旋的两颗铁球,一脸的狠厉之sè。身后跟着两个黑衣黑裤的汉子。
这壮汉上来三楼,连声喊道:“宋掌柜,宋掌柜,我老周又来了,哈哈哈。。。”
聂自强见他连声喊叫,很是讨厌,眉头皱了起来。
柜台后的布帘一挑,胖胖的宋掌柜急步走了出来,满面笑容,连连拱手:“周兄,怎么今天才来,兄弟等你好几天了。”
周兄笑着说:“没办法,身不由己啊。怎么样宋掌柜,生意还好吧?”
宋掌柜把三人让到一张桌子前坐下,才说:“托您的福,还过得去,我算着这几天周兄也该来了,都准备好了。
周兄哈哈大笑:“还是宋掌柜痛快,你放心,有那不开眼的你言语一声,兄弟随叫随到。”
宋掌柜连连称谢,又吩咐伙计:“快上菜,老规矩,四冷拼,四热炒,二斤老白干。”
周兄笑的更高兴了:“每次都麻烦宋掌柜,怎么好意思呢。”
宋掌柜摆摆手说:“你我相交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见外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说话间,冷拼和酒送了上来,宋掌柜站起来说:“周兄,你们慢用,还有别的客人,我去招呼一下。”
周兄的一口猪头肉已经送到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你去忙你的,走的时候我会打招呼的。”
聂自强一直留心周兄一言一行,,他和宋掌柜的交谈听在耳中,却又不是十分明白,好像两人早有什么约定。不由得好奇心大起。他叫过店小二,问道:“那个周兄是什么人?”
这个店小二也是个话多的,平时没事的时候还要找人聊上几句,更何况聂自强问的还是自己知道的。他见那三人连吃带喝,并没有注意自己,便低声说:“这周兄叫周大海,是六人社里武行中第一把硬手,今天是来收香火钱的。六人社知道么?不知道?那我告诉你。。。。”
李自平说:“你去干活吧,有事再叫你。”
小二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李自平打断,只觉得心中憋闷,另一半话实在是不吐不快,可又不敢违了李自平的意思,只好委屈的答应一声,恋恋不舍的向楼下走去。
聂自强见小二被李自平打发走了,就知道他明白前因后果。果然,李自平压低了声音说:“六人社是唐县一带最大的组织,起家的时候是六个拜把子的兄弟,所以叫六人社。他们平时敲诈勒索,杀人越货的事都干,但最主要的还是经营赌场和收香火钱。”
聂自强问:“什么是香火钱?“
李自平说:“就是给他们钱,如果有人上门捣乱,可以找他们出面来处理。就好像进庙烧香,求佛祖保佑一样。”
聂自强听明白了,什么香火钱,不就是保护费么?看起来给卑鄙无耻的事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是现代人的专利。
卖唱的小女孩终于吃饱了,她放下筷子,揉着吃的滚圆的肚皮,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至于那个弹琴的病汉,早就停住嘴不吃了,他吃的还不如女孩吃的多。
聂自强问:“吃饱了?”小女孩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聂自强从口袋里掏出五块大洋,放在她面前,说:“拿去吧,找点别的营生,别再卖唱了。”
病汉看到大洋,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可不行,我们已经吃了大爷一顿饭,怎么敢再要钱。”嘴上虽然这么说,眼中却又流露出热切的目光。
聂自强说:“拿去吧,把病治一治,别让孩子再跟着你受苦了。”
病汉眼睛一红,眼泪流了下来,他拉着女孩站了起来::“我们给恩人磕头。”说着,二人就要跪下去。
聂自强赶紧拦住,说:“这可使不得。”李自平也上前扶住小女孩。
正在乱做一团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黑瘦干枯的手,抓起桌上的大洋。一个面貌猥琐的家伙嘿嘿笑道:“看不出来,还挺有钱的么。”正是周大海身边的人。
原来聂自强把大洋放在桌上的时候,就引起了三人的注意,听到聂自强的外乡口音,更是放下心来。他们虽然只是负责收保护费,但遇到肥羊,勒索逼迫,甚至谋财害命的勾当,也不是没干过。现在碰到这么一个外乡的财主,如果不干上一票,那可是连自己都对不起了。所以乘四人没注意的时候,一个人上前抓起大洋。他们那里知道,聂自强不仅不是散财童子,反而是索命的阎王。
聂自强制止了要有所行动的李自平,坐在桌前,端起茶杯,慢慢的喝着,屋里一片寂静,众人全都看着慢条斯里的聂自强。
聂自强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分析这眼前的局面,思考着对策。
从本质上来说,他还只是一个18岁的少年,虽然艰难的生活锻炼的他的坚忍不拔,养成了他自主决断的习惯,但毕竟这么复杂的局面并没有遇到过,要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屋里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柜台里的门帘上被人剪开了四个洞,两双漂亮的眼睛正在注视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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